转来转去正奇怪你怎么还没有转晕呢!”
邹琰苦笑道:“大小姐就不要取笑属下了。”
江洛儿不客气地坐到他的椅子上,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叹息道:“当年你将我从峨眉带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跟在你身边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如今想来,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邹琰也轻轻叹息一声,却明智地没有搭话,听她继续说下去。
江洛儿的口气中夹杂着几许怅然若失之意,“后来,你助我监视教内动向,也称得上是尽心尽力,我也知道,你当初帮我也主要是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否则单凭我这一个小丫头又怎能指挥得动你这堂堂左使呢!”
邹琰神色微露沮丧道:“可惜属下没能极早觉察出水月夫人的阴谋。”
江洛儿摇头道:“单凭水月的那点谋略,她是断然想不到这个点子的,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事的幕后主使应是她那个精明的姐姐,那女子确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邹琰也不由点了点头,感慨道:“从荒山野岭里寻个一心避世的人出来实在是既花功夫又费精力的一件事,何况还要想方设法劝他入世,更是难上加难,若没有超乎常人的恒心毅力与智谋心计确是无法办到。”
江洛儿突然直视他道:“你应该明白我不会因此而责怪你,但我如今确实对你十分不满!”
邹琰又是苦笑一声,半晌开口道:“属下原本只是老教主座前的一个小护卫,承蒙他老人家的提携才能有今天,您说属下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可是我爹爹和我都待你不薄啊!爹爹一直视你与倪恒二人为心腹,内外事务全都放心地交给你们去办理,我也每年拨给你大笔款项,可说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我们父女怎么说都不算是亏待你吧!”
“是,是,正因如此,属下才如此汗颜!”
“算了,你倒底还有点良心,连爹爹都替你说好话,可见你的所为还不算太过分!”江洛儿又换上那副懒洋洋的口气说道。
邹琰见她这样说,一颗高悬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他可真怕这位古灵精怪的大小姐使出什么花招来惩罚他,他从不怀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这位大小姐不敢想不敢做的。
“大小姐,属下手中的情报网仍隐藏完好,需要时仍可重新运转起来。”
“嗯,我对你的能力是从未怀疑过的。这样吧,你先挑几件你认为比较重要的事情给我先说一说。”
“大小姐,姚长老与水月夫人的会面越来越频繁了!”
“这不奇怪,他们的计谋正一步步得逞,不再像以前那般顾及了!”
“紫裳长老将她自己最喜爱的一个徒弟送给了姚长老!”
“我已经见过了,笑里藏刀、心狠手辣的一个女孩子,不愧是紫裳调教出来!”
“紫裳长老与水月夫人也越发亲近了!”
“这就更不奇怪了,似她那种见风知雨、见船使舵的女子自然懂得攀附强势,老人家偏爱谁她就巴结谁!”
“也不全然如此,属下探知水月夫人曾先后将几个清秀男子扮成女装送进她的紫裳宫去!”
“看来投其所好确能收买人心!不过说来说去,除了他们几人的这些烂事,还有没有新鲜点的!”江洛儿有些不奈烦起来。
“这,倒是有件事令属下觉得实在怪异,只是不知该不该说。”邹琰踌躇道。
江洛儿好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既然是怪异之事,怎有不说之理。”
“事关莺莺小姐……”邹琰偷眼打量江洛儿的反应。
江洛儿的面部表情瞬间专注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祝蝴。
“当然,属下如今也确切得知大小姐与莺莺小姐应该是没有血缘关系……”
“邹琰,你啰嗦什么,有话快说!”江洛儿皱眉喝止他道。
“是,是!”邹琰轻了轻喉咙,压低声音道:“属下发现件怪事,自从莺莺小姐两月前返回总坛后,水月宫的宫女已经连着死了二个,据说一个是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另一个是办事不利被赐毒而死,可是这种事多少年都难得发生一次,更不要说两人的尸体都随即失踪!”
江洛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道:“难道就没人询问追查吗?”
邹琰苦笑道:“大小姐是不知道,水月夫人近来的脾气可是越发地大了,哪有人敢去问她呀,只听说那两名宫女的家人都获得了大笔安抚金。”
江洛儿紧盯他道:“你为何觉得这事与莺莺有关?”
“这个嘛!一是时间上实在太凑巧,二是,大小姐你至今还没见过莺莺小姐吧,不知为何,属下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呢!”邹琰拧眉道。
那个整日缠着自己玩耍,拉着自己依依不舍的小莺莺,会有什么不对劲呢?江洛儿不由茫然起来。
江洛儿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她从未见过有人将蓝这个颜色穿得如此恰如其分,仿佛除去此色再也找不出其它色彩来配这少女,少女标准的鹅蛋脸庞上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秀气与端庄,低垂的眼帘又平添了几分莫名的忧郁气质,整个人看上去就如一副婉约派画卷中的仕女,秀美不可言表!只是异常苍白的面色令人微觉不安。
“莺莺?”江洛儿试探着问道。
少女微微点头施礼道:“听说姐姐回来,莺莺特来给姐姐请安。”
江洛儿又是一楞,这是怎样的声音啊!如潺潺溪水中浮动着几块坚冰,清丽中透着冰冷。
“莺莺出落得如此秀丽,姐姐都认不出来了!”江洛儿由衷惊讶地说道。
少女仍旧垂着眼帘,轻声回道:“莺莺不及姐姐的万分之一,姐姐过奖了。”
江洛儿微觉惋惜道:“莺莺,你如今是与姐姐生疏了。”
少女不语,倒是她身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趁机开口道:“二小姐,时间到了,我们回去吧,夫人还等着呢!”
少女这才才缓缓抬头看了江洛儿一眼,礼貌道:“莺莺告辞!”说着,又缓缓垂下眼帘,转身随那妇人轻移莲步走了出去。
江洛儿震惊得久久没有出声,半晌,头也未回地开口道:“怪医,你看到了吗?她的眼睛!”
屏风后,怪医神色郑重地走出来,沉声道:“看到了!”
江洛儿急急转头,瞪大眼睛望着他道:“怎会这样?我在她的眼中什么都看不到!没有感情,没有生气,竟然什么都没有,这不可能,没人会有那样一双眼睛!”
怪医叹息道:“我竟也不明白,竟然连我也不明白!”
江洛儿没好气道:“这时候,你还来添什么乱!我已经够头疼的了,听了你的话只会痛上加痛,你就饶了我吧!”
怪医嘻嘻笑道:“好呀,好呀,本来还觉得闷,现在发现了这个小姑娘,老哥我可有得玩儿了!”
江洛儿瞪她道:“你不要去着惹她,她从小就不快乐,怪可怜的!”
怪医不以为然道:“快乐?这世上除了你老哥我,还有什么人是快乐的?就说你吧,你敢说你快乐吗?”
江洛儿一怔,细细一想,自己恐怕还真算不上快乐,快乐的滋味仿佛在这个时代里还真未尝过。
只听怪医继续说道:“不信,你数数看,你那爹天生是个忧多于喜的人,你那杨大哥暗中注视你的眼神都是忧郁的,潜龙那小子时时想着报家仇,影凤原本倒是个心思单纯快乐之人,可是一遇上姓吴那小子,就开始心事重重起来,最后落得……”
“怪医!”江洛儿忍不住打断他道:“我承认你说的对还不行吗?你放过我吧,难道还嫌我心里不够烦!”
怪医满意道:“这就好,这就好,那你应该不会阻拦你老哥我去寻求更多快乐了吧!”
江洛儿啼笑皆非地摆摆手道:“你喜欢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吧,不要太过头就是了!”
怪医兴高采烈地转身有要往外走,又被江洛儿叫住道:“昨天晚上你听到什么没有?怎么不想着告诉我?”
怪医脸一板道:“有什么好说的,你那后娘大半时间都在骂人,将那姓姚的家伙损得一钱不值,说什么他没有一点脑子呀,无端地给你机会将她们母女的秘密公知于众啦,这以后她们母女可怎么在教里混啦,之类的!”
“就没有一点有价值的内容?”江洛儿狐疑道。
“啊,对了,她倒是在最后提了一句,说什么幸好她姐姐这几天就到,这里的事情她姐姐早就估计到了。”
“啊!”江洛儿苦笑道:“我就猜到少不了她,等她来了好戏才算真正开始。”
怪医不由好奇道:“她姐姐是什么人?怎么大家都好象很期待似的。”
江洛儿哼了一声道:“等她来了,你不就知道了?总之,那不会是一个令你失望的女人!”
怪医庛之以鼻道:“胡说,那女人关我什么事!”说着,再也不理江洛儿,快快乐乐地跑了出去。
江洛儿苦笑道:“真是越来越乱啊!”
正在这时,辛三娘从外面急急走进来,对江洛儿叫道:“大小姐,您怎么还不准备?老教主不是一早就派人来通知你去参加大会吗?”
江洛儿猛然想起来,皱眉道:“对了,那个什么大会我一定要去吗?我可是刚回来不久,正想补个觉呢!”
辛三娘埋怨道:“大小姐,不是属下说您,您老远地刚刚赶回总坛,第一晚就不好好休息,天快亮了才回房!”一边说着,她已开始动手为江洛儿挑选衣饰。
江洛儿温馨满足地看着她动作,但笑不语。
辛三娘终于挑出一件鹅黄衣裙,在江洛儿身上比了比道:“就这件吧,还能衬得大小姐精神一些。”
江洛儿毫无意见地接过,走进屏风后面更衣,扬声问辛三娘,“那个大会是……”
辛三娘笑道:“不是告诉过您嘛,是老教主主持的新秀选拔大会。”
屏风后的江洛儿语气颇为无奈道:“那老爷子可真能折腾!”
辛三娘催促道:“大小姐,您快点,就要开始了!”
待到江洛儿赶至会场时,她还是迟了些,江胜日正站在高台上精神抖擞地对下面井然有序排列的教内弟子们训话。
他那一双凌厉的凤眼即刻捕捉到了姗姗来迟的江洛儿,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江洛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与几位长老打过招呼,同时赫然发现水月夫人母女也坐在一角,只是水月夫人根本不予理睬她,莺莺仍是早上那一副半垂眼帘的模样。
台上的江胜日又接着讲了几句,无非是鼓励大家拿出真本事来较量,江洛儿越听越无聊,只想打磕睡。
不料,江胜日走下台来正坐在她的身边,老爷子把眼一瞪,第一句话就开始教训起她来。
“你竟敢晚到,是不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早就说过了,谁敢不准时到,就别怪我不客气!”
江洛儿正要开口,忽闻一声冷笑传来,侧头一看,却正是水月夫人满脸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己笑。
江洛儿心平气和地冲她嫣然一笑,转头对江胜日说道:“既然是你早前说过的,可就怪不得我了,我明明昨日才回来,根本不可能听到你早前说过什么,你说是不是?”
江胜日气呼呼地瞪着她道:“我说一句,你就顶十句,真是目无尊长!”
江洛儿不以为然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正在这时,台上的对决正式开始,有人朗声道:“第一回合……”
江胜日这才撇下江洛儿,将注意力全部投到高台上。江洛儿松了口气,用手支着头,向台上瞄了两眼,见两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子正赤手空拳地比试着武功。
她看得无味之极,倦意不由自主地袭上头来,很快便打起了盹儿。
正恍惚间,突闻耳边一声闷喝……
江洛儿迷迷忽忽地睁开眼来,正看到江胜日那张气得涨红的老脸狠狠盯着自己,左右一看,几位坐得最近的长老们全都屏息注视着自己,尤其是水月夫人简直要笑成一朵花了。
再看一眼高台,比武显然还在进行,只是比试双方几不知换过几对了。
“你,你……”江胜日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洛儿眼光流转,无动于衷道:“我怎么了?怎么睡了一觉,你连话都不会说了!”
江胜日气得一拍大腿道:“气死我了!”
“不可能,你这么健壮,我怎么有本事将你气死!”江洛儿一边笑嘻嘻地上下打量他,一边轻轻松松地调侃道。
“人家告诉我,你一向无心习武,我还不相信,我们江家的子孙哪有一个不是武功高强的?没想到你确是如此,你怎配做我江家子孙,你说!”江胜日厉声质问道。
江洛儿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人家一定没有告诉你,我这江家的子孙用不着费心习武,我看一眼就比得上别人苦练半年的功夫。何况,台上比试这些人一看招式就是各位长老调教出来的门徒,他们的武功路数我早就看腻了,何用再看!”
“你胡说!”江胜日把眼一瞪道。
“不信?你看台上那灰衫男子,他使的是穆长老的疾风十三式,我六岁就会了,他这招‘呼风唤雨’后面紧跟一招是‘疾风骤雨’,你看,就是这招,哎!穆长老,这么多年,看你也没有多大长进嘛,你的徒弟怎么反复就是这么几招呢?”
“这个,这个……”肥硕异常的穆长老尴尬地在椅子上扭动了几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胜日满脸疑惑地问道:“这么说传言都是真的?你果真身负异能?”
江洛儿不满地看他一眼道:“我有没有异能管你什么事!”
江胜日的脸上立时堆出笑容道:“我早就听闻了,只是不敢确信,我们江家祖上以往可没出过这等奇人。”
“可见,这定是从我娘亲那一系继承来的!”江洛儿肯定道。
“嗯,应该是了!”江胜日也附合道。
“不过,偏有人就是容不下我娘这么优秀之人,要不然,说不定我如今早就有了几个更为优秀的弟妹了!”江洛儿借机挖苦道。
江胜日吱呜几声,干笑一下,不再言语。
江洛儿侧头向正对自己咬牙切齿的水月夫人又抛去了一个嫣然笑容。
镜花宫主美丽如昔,岁月在她的身上仿佛凝滞了一般,江洛儿颇为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想要问问她是否有驻颜良方。
江胜日呵呵笑道:“镜花,这么多年未见,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
镜花宫主微笑道:“老教主,一别经年,您还是英武依旧呀!”
江洛儿在旁边摇头道:“真是酸呢,我的牙都要倒了!”
江胜日急忙喝斥道:“洛儿,闭嘴,还不快过来拜见你姨母。”
江洛儿不屑地一撇嘴道:“姨母,谁是我姨母?我怎么不知道我娘还有姐妹呀!”
江胜日面色一沉,转头向镜花宫主说道:“镜花,我这个孙女一贯顽劣,从小就缺乏管教,不要见笑。”
镜花宫主眼望江洛儿,语气冷淡道:“老教主不必客气,大小姐如此人才,镜花不敢高攀。”
江洛儿目光炯炯地回视她,嘻嘻笑道:“镜花宫主说笑了,这高攀两字怕是要反过来讲,洛儿可没有莺莺妹妹那般好福气,有宫主这样一位心思缜密、运筹帷幄的姨母在背后撑腰,即便所有人都已知道她不是我们江家的亲骨肉,她那教中二小姐的地位却仍是好端端的没有动摇,您说可是?”幸好莺莺不知何故没有出席,否则江洛儿还真不好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
镜花宫主脸色一凛,她显然没有料到江洛儿会一上来就给自己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当即对江胜日施了一礼道:“老教主,镜花不知道如今这教中已是由大小姐当家,既然大小姐不欢迎镜花,那镜花还是就此别过吧!”
江胜日急忙拦道:“镜花,你别听小孩子胡说,我还没死,这圣教也还轮不到她当家,我欢迎你,你就是我圣教的贵宾!”说着,狠狠瞪了江洛儿一眼,将镜花宫主让进议事厅。
江洛儿不以为然地跟在后面,还故意与面色铁青的水月夫人并排而行。
宾主落座后,镜花宫主首先开口道:“镜花收到妹妹的信函,这才知道老教主已经重新出山,因此特来敬贺!”
江胜日爽朗笑道:“镜花不必客气,你们姐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实不相瞒,我这一把老骨头,要不是实在看不下平远这些年的胡作非为,说什么也不会再回来费这心力!”
不待镜花宫主开口,江洛儿先轻笑起来,语气调侃道:“我爹爹怎么胡作非为我是不知道,不过有人不守妇道,偷汉生子,我却有所耳闻!”
水月夫人再也忍耐不住,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嘶声叫道:“姐姐,你看到了,我们母女在这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不待她说完,江洛儿适时接口道:“既然这样,回娘家去吧,这里没人拦着你!”
水月夫人一楞,顿时慌乱起来,颇为无助地望着镜花宫主。
镜花宫主暗暗叹了口气,没有时间责怪妹妹沉不住气,语气哀怨地对江胜日说道:“老教主,我娘临终前将我妹妹的终生托付与江家,他们二人的婚事也是您一手操办的,当初您曾百般保证不会亏待了水月,如今您看这事该怎么办吧!”
话音刚落,水月夫人开始轻声啜泣起来,镜花宫主又说道:“老教主,这些年来,平远是如何对待水月的相信您也看得清清楚楚,即便水月真的有错,责任也不会全在她一人身上,您说是不是?”
江胜日微微垂头不语。倒是江洛儿乘机冷笑道:“宫主你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转弯抹角呢!”
镜花宫主毫不示弱地对江胜日说道:“老教主,今日我们叙旧话家常,一定要小孩子在场吗?”
不待江胜日开口,江洛儿抢先说道:“宫主,你这就不对了,如今我爹爹不在,我就代表他,你们谈什么事是不想我爹爹知道的?”
江胜日喝道:“洛儿,你越发的没大没小了,这里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江洛儿嘻嘻一笑,并不顶嘴,却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镜花宫主见没法赶走她,只得沉脸道:“老教主,既然事已至此,镜花也就有话直说了。”
江胜日点头道:“你直说无妨。”
镜花宫主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江洛儿,才开口沉声道:“既然江家上下一口咬定莺莺不是亲骨肉,我们姐妹多说无益,但水月是江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莺莺也是在江家生下来的,为免他人取笑,希望老教主能保证约束部属,不将此事向外透露。”
江胜日爽朗道:“镜花放心,此事宣扬开来对江家同样不利,我一定会好生交代下去的。”
江洛儿笑道:“事实就是事实,还怕人知道吗?”
江胜日急急喝道:“洛儿,你听见了,从今日起不许你将此事向外宣扬!”
江洛儿懒懒地答道:“做保证的人可不是我,我的嘴长在自己脑袋上,想不想说全凭我高兴!”
江胜日无计可施地望着这个唯一的孙女,这些日子下来,他对江洛儿的偏爱与纵容是人所共知的,今日虽然当着镜花水月两姐妹的面儿,他明知自己应该教训她的无礼,但话到嘴边硬是说不出口,这桀傲不驯的小家伙可是江家唯一的传人,是圣教振兴的最大希望!
镜花宫主眼见江胜日不表态,忍不住挖苦道:“老教主,您这亲孙女似是不将您放在眼里呢!”
江洛儿微笑道:“宫主,这可是我们江家内部之事,还轮不到你这外人来指手画脚,你若想挑拨我们祖孙的关系,也不用做得这般明显啊!”
“你……”镜花宫主杏眼圆睁,指向江洛儿的手指微微颤抖。
江胜日首次听闻江洛儿亲口承认她与自己的关系,不禁喜上眉梢,也顾不得再计较她的无礼放肆。
江洛儿嘲讽道:“宫主,你今日来的目的不止于此吧,我劝你还是尽快说出来吧,省得过会儿大家都没有意思听下去了!”
“也罢!”镜花宫主咬咬牙道:“老教主,既然您一意包庇,镜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硬说莺莺不是江家人的是你们,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没有!仅凭一句祖上相传可是无法令人信服呢!今日,镜花就当着您的面问一句,您可还将水月当作媳妇?您可还将莺莺似作孙女?”
江胜日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水月自然是我江家的媳妇,但莺莺嘛……”
说到此处,他面露不悦之色,盯了一眼仍在哭泣的水月夫人,叹了口气。
江洛儿不由笑道:“宫主,你这可真是强人所难了,何必自取其辱,将话说尽呢!”
镜花宫主恨恨地想:要不是你一逼再逼,我怎会将话说尽!
但她毕竟不是寻常人,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仍镇静如常,“老教主,希望您能给水月母女在教中留下一席之地,不要将事作绝。”
江洛儿不奈烦道:“你有什么要求快说吧!”
镜花宫主沉声道:“保留我妹妹的教主夫人之位,立莺莺为长老。”
江胜日一惊,不待他开口,江洛儿已嘿嘿冷笑起来。
江胜日看了她一眼,为难道:“毕竟平远才是当今的教主,这两件事我也不好代他答应。”
镜花宫主知道他是存心推却,心中骂了一句“老狐狸!”,沉声说道:“老教主这样说,岂不是没人能给我们姐妹做主了?您忘了当日是如何答应我娘的?”
江胜日浓眉紧皱,叹了口气道:“也罢,看在你娘的份儿上……”
江洛儿一听他要松口,忙打断他道:“等等,这又关她娘什么事呀!我可将话说在前面,如今这教中事务我也能做一半的主,若是没我的同意,光你一个人答应下来可是不管用!”
江胜日颇为为难地向江洛儿解释道:“洛儿,祖父当年与镜花水月的母亲……”似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江胜日一时语塞。
江洛儿冲他挤了挤眼睛,笑道:“我明白,我明白,老相好嘛!”
“呸!”水月夫人停止哭泣,高声叫道:“不许你诬蔑家母!”
江洛儿面色一沉,对江胜日正色道:“既然不是很亲近的关系,人家女儿都亲口否认了,你又何必念旧!”随即又转向镜花宫主道:“我明白告诉你,我爹已经去找我娘了,你妹妹教主夫人这个位子这辈子是做到头了,至于莺莺嘛,我对她倒还有些情谊,可惜她完全被你操控在手中,我可没有傻到允许你的触角伸到我们圣教的核心来!”
众人大惊,江胜日问道:“你娘还活着?”水月夫人悲愤道:“他竟然真去找她了!”镜花宫主眯起的一双眼睛射出凶狠光芒,死死盯着江洛儿。
江洛儿笑眯眯地回视她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当年买了刺客来杀我都没有成功,如今我羽翼已丰,你再无机会了!”
江胜日惊道:“你说什么?镜花怎会找刺客杀你?”
镜花宫主先是面色一变,而后又逐渐平静下来,悠悠道:“大小姐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说我买凶杀你?”
江洛儿胸有成竹道:“我若没有证据怎会当你面说出来,你也不想想,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若没人告诉我,我怎会知道!你猜猜看,是什么告诉我的?”江洛儿颇为俏皮地对她眨眼道。
镜花宫主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一派胡言,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雇凶刺杀你,那我问你,我有什么理由要杀掉你呢?你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江洛儿眼光闪亮道:“我与你确是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我与你们属意以久的教主之位却是大有关系!如果没有我,莺莺就是继位的不二人选,你说可是?”
镜花宫主自然注意到江胜日盯着自己的眼神发生了某种了变化,忙申辩道:“老教主,您不会相信这小孩子的混话吧,您想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若不是当年母亲坚决不肯再嫁,拒绝了您的求婚,我与水月一早就是您名正言顺的女儿了,我们岂会贪图你们圣教的教主之位?”
江洛儿笑道:“我江洛儿是什么样的人!从我六岁起就没人敢将我当小孩子看待!实话告诉你,你们的阴谋诡计我自小就知道,这还要多多感谢你那好妹妹以及我们的姚大长老。”
江胜日奇道:“这又关姚长老什么事?”
江洛儿紧紧盯着面色惨白的水月夫人,轻笑道:“若不是当年碰巧偷听到他们两人的一席密谈,我又怎会将这些人的真实面目看得如此清楚呢?当然要多谢他们两位了!”
镜花宫主急急截祝糊的话道:“偷听?我看是你编造的吧!我妹妹一向与教中长老没有深交,你别想血口喷人!”
江洛儿意味深长地对江胜日说道:“我还都没有说,人家就予以否认,若是心中没有鬼,岂会如此急不可待?”
江胜日眉头深锁,眼中阴晴不定,终于点头道:“你先说来听听!”
镜花宫主叫道:“老教主……”
江胜日摆了摆手,以眼神示意江洛儿说下去。
江洛儿缓缓将目光投向远处,一边凝神回忆一边将当日无意中偷听到的总总一一叙述了出来。当讲到最后姚长老提及莺莺亲生父亲的那一段时,厅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江洛儿疑心自己听错了,收回目光看向众人,只见江胜日神情专注,镜花宫主面沉似水,而水月夫人却是显然在轻微地颤抖,似乎没人留意到外面那个声音。
江洛儿讲述完便沉默下来,江胜日猛然站起来道:“洛儿,你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江洛儿点头道:“我当时不过是个小小孩童,又刚到总坛,事事陌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这些话来,是不是?”
江胜日回首逼视镜花水月二女,语气激动道:“你们如何解释?”
镜花冷笑道:“大小姐自小就古灵精怪,谁晓得这些是不是她编造出来!再说如果真有此事,她为何直等到现在才说出来?”
江洛儿不由得暗中佩服此女的沉着冷静,但同时她对此早已想出应对之计,因此不急不忙地回道:“你怎知我今日是头一回讲出来?我一早就全部告之我爹爹了,不信你去问他!”
不待镜花宫主再次开口,一个虚弱异常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你,你早就告诉过平远了?”
江洛儿索性将戏作足,眼露怜惜之色对这声音的主人说道:“我爹爹自然早就知道,他虽然未曾爱过你,但你们毕竟夫妻一场,他大人有大量,不欲令你难堪,可惜你至今仍不知进退,如今再也怨不得我爹爹对你无情了,你说可是?”
水月夫人面白如纸,哆唆着自语道:“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都知道了……”
江洛儿颇为怜悯地注视这一生求爱不得的可怜妇人,转头面向镜花宫主,语气真挚道:“宫主,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我与我爹爹不至于不给她们母女留下条生路,可惜你贪心不足,以至今日我无法再给她们留下颜面,如今连你妹妹都承认了,你还有何话好说?”
镜花宫主紧抿双唇,眼神恶毒之极地死死盯视她。
江胜日此时已是疑心尽去,勃然大怒地对镜花宫主吼道:“好,你们,这就是对我照顾你们姐妹的报答?原来一切都早就计划好了,只等我们江家入套!你们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从此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她们母女自今日起与我们江家再无任何关系……”
江洛儿在江胜日的咆哮声中缓步走出,经过水月夫人身边时,只见她双目无神,仍在凄苦地喃喃自语,心中也是多少有些不忍,只是背后那一道恶毒随行的目光令她对自己的做法内疚全消,也不管水月夫人是否能听清楚,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你要怪就怪你的姐姐吧,是她把大家逼到了今日的地步。”
江洛儿将整个过程讲给怪医和杨萧两人听,最后忍不住感慨道:“其实偷情也不是绝对不可容忍的,像宋徽宗和李师师,世人就津津乐道,当作趣闻,偏偏这水月和她的姐姐居心不良,严格说来水月这也不算是偷情,这叫作阴谋,可比偷情严重得多了,怪不得老爷子都快给气炸了!”
怪医嘻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连唬带诈的也挺管用。”
江洛儿并无得意之形,只是颇为无奈道:“我也没有办法,事到如今,她们又没法找我爹爹去当面对峙,不用诈岂不是辜负了这个良机!”
杨萧沉默良久,终于不解地问江洛儿道:“洛儿,你如今怎会这般咄咄逼人?你以往一向是不动声色的呀?”
江洛儿苦恼道:“我也没有办法,遇到镜花宫主这样的对手,我不得不如此,如不乘胜追机,怕是她又会想出什么花招来呢!”
怪医笑道:“是因为早上接到的那封密函使你下了决心吧!”
杨萧盯着怪医,“什么密函?”
怪医看了一眼江洛儿的脸色,摆手道:“去问她,那是人家写给她的。”
杨萧关心地询问道:“洛儿,没有什么不对吧!”
江洛儿勉强笑道:“没有,只是一位朋友,告诉了我一件陈年旧事。”
杨萧是个聪明人,略一沉吟,已猜到几分,“与你当年被刺有关?”
江洛儿心事重重,不愿作答,只默默点了下头。杨萧见她不愿多说,眼中酸楚之色顿生,但他一向不是个勉强之人,沉默片刻,向怪医点头示意,静静走了出去。
怪医将这一些都看在眼中,忍不住暗自叹息。
半晌,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妹子,你倒底是怎么想的?如今吴常甘冒风险将当年之事披露出来,明着是怕你在这里吃亏,实则是将自家的性命声誉都交到了你的手上,如今已是不难猜出他的身份来,只要你将此披露出去,江湖上寻他报仇之人将数不胜数,而杨兄弟这么多年来对你一直情根深种,他也不是个糊涂人,一早就明白你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却还是对你一往情深,如今看来,这两个小子都对你情谊满满,你倒底会眩涵呢?”
江洛儿瞪了他一眼,嗔怒道:“怪医,你明知我没有心思去应付儿女情长之事。”
怪医奇道:“这就是最让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了,你正是风华正茂、情窦初开的年纪,没有理由对这样两个如此出色的追求者毫不动心呀?”
江洛儿眉心深锁,隔了好久才半是回答半是自语地说道:“有那么多事儿等着我去做呢!”
怪医呲之以鼻道:“胡说,我看你是有意逃避才真!”
江洛儿埋怨地瞪视他道:“怪医,就你多事,我既然有意逃避就说明我还没有想好,你又何必再三揪住我不放呢?”
怪医不依不饶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好,本来我看好杨小子,可是如今发现那吴小子对你也是动了真情,连我都开始替你着急!”
江洛儿挥挥手道:“你不用操这无用的心,我们眼下还有许多大事要办,教中之事算是暂时平息下来,将后事都交给那精力充沛的老爷子去折腾吧,想来镜花宫主这一次折在我手中,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谁知她还能想出什么恼人之计来!另外,我们出来有段时日了,估计北边的战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爹爹应该也在那附近,我想亲自去一趟。”
怪医两手一摊道:“就这样,你不将魔教趁机抓在手中吗?”
江洛儿笑道:“如今这情势与我自己掌控又有何区别!那老爷子自会对我言听计从,你还看不出来吗?”
怪医点头道:“真是奇了,你一向不肯向他低头,总是顶撞他,而你那爹爹却是一直顺着他,偏偏他对你却要好上百倍,你说这老爷子的脾气是不是比我还要怪许多?不行,我不能区居他后,今后我也要……”
江洛儿留下他一人妄自琢磨,自己信步走到室外的庭院里,想起怪医刚刚那一席话,心中烦乱不已。她明白她至今并未对任何人动过心,她的心实在是不容易被打动。
正在胡思乱想,一阵阴风骤然袭来,江洛儿忍不住小小打了一个冷战,抬眼望去,一个蓝色身影已如幽灵般站在了她面前。
江洛儿吃了一惊,她竟没有感觉出这人的靠近,当即努力平稳心绪,轻声开口问道:“莺莺,你找我?”
面无表情的莺莺一改平日低垂眼帘的神态,双目直直盯进江洛儿的眼睛里去,冷声问道:“你在议事厅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吗?”
她的目光并无内容,但却煞人心魄,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令江洛儿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经意地想起一个人来,只是她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人怪是怪了些,但他的目光可是炙热的!
江洛儿微笑道:“原来我没有听错,是你在议事厅外偷听。”
莺莺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就这么直直地怪异地盯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江洛儿感觉身上的汗毛开始一根根竖立起来,忙回答她道:“我向天发誓,我叙述的全部都是我当日亲耳听到的,没有丝毫妄言。”
见面前怪异的少女并无反应,她清清喉咙又道:“莺莺,我不是有意要令你伤心,你要明白,你那姨母野心太重,她想要借你篡夺圣教的权力,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莺莺置若罔闻道:“你可知我亲生父亲是谁?”
江洛儿摇摇头,颇为难过道:“其实这样也好,这样你就可以理解我爹爹为何从小就对你疏远了,你不会再怪他了吧!”
莺莺依旧面无表情,冷声道:“我如今终于明白我娘她们为何从小就要求我对你恨之入骨!”说完,她衣袖都没有摆动一下,就快速飘去。
江洛儿在后面急急喊道:“莺莺,你不要上她们的当儿,她们只想利用你,你……”只是那道蓝色的身影早已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