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无辜,恐除了你,其余人真是无辜。”程清璿缓缓说着,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巧叫青鸾能听见,手臂还是牢牢的牵着若芸没有松开半分。
“甚好。”夏朱月却懒洋洋的抛掉手中的羽箭,朝着青鸾启唇一笑,让周围人都摸不透他到底是何心情。
一瞬绚烂将她魅惑至深,手中的面具顺着吊脚楼摔到地上、裂成数瓣。
“你既心系南王夏朱月,为何又要杀他?”若芸看着地上的碎片,摇了摇头。
“呵,为何杀他?”青鸾从恍惚中回过神,突然疯魔般笑了起来,“若不是他,我会被逐出境、漂泊无定?若不是他追杀,我会走投无路投靠清平教?若不是他,我会听人号令躲到宫中、行使那糟老头的命令?若不是他,我会被迫交出淬火令?而他、却躲在南疆十数年,饮酒作乐、姬妾成群!”
若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着她亦爱亦恨、亦仇亦亲,她恨夏朱月、恨程清璿,同时也备受当年之事的煎熬,执念至深为见夏朱月一面而前来南疆,见到心心念念之人却一瞬崩溃,埋藏十数年的情感就这么横到夏朱月的面前。
这种情感她并不陌生,她在胡舒儿眼中看到过,胡舒儿带着这种情感将一碗血海棠给她灌下,而青鸾杀夏朱月极为亲近的胞姐时,怕早就如此疯魔了罢。
夏朱月听到“淬火令”三个字,绽放至极的笑容渐渐冷下来,像是盛开的妖娆罂粟忽然颓败、露出极为危险的信号,抬手捻了一绺发丝顺指抚过,面露平静之色:“你既然认了。本王也给你个痛快。”
夏朱月邪笑一声,以指覆唇,尖利的口哨啸出一声。
“朱月住手,引毒物前来恐你收不住。”程清璿明着劝。手指已经抢险点了他脖子处的岤道、让他动弹不得,在夏朱月愤恨的眼光中转身朝青鸾道,“一己之私,莫要找他人作借口。”
青鸾面色转瞬灰白,提了双刀便想突围,身后站了许久的人终于按耐不住,忽然腾空而起、落到吊脚楼上。
“赤炎,你别做傻事!”若芸看清那人是赤炎便焦急的大喊,可赤炎早已同青鸾厮打起来。
赤炎同青鸾打斗中,那大巫悄悄的顺着吊脚楼滑下。跳下一瞬,那苗兵中便有人惨叫着倒下。
“蛊毒!”有人观察异状而色变,大声警示,当即有懂蛊的人放出蝶状的蛊物来相克。
苗兵接连倒下,大巫几乎靠着下蛊与前来救援的苗人驭虫者缓缓突围、往苗寨外撤退。
程清璿既不肯放开若芸抽身上前。便不得不抬手解了夏朱月的封岤。
夏朱月能动后那却并未继续吹哨,而是高高扬起红袍衣袖,点地飞驰过人群,所过之处一片触目血红。
大巫眼看着就要逃走,却忽然抱头倒地、惨叫连连。
若芸身处外围却丝毫无感,见那红光冲天便记起这是他曾使过的幻术,怕是那大巫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幻影。能如此惊恐打滚、仿若火烧。
可近卫分神相帮之际,赤炎明着出剑却暗着推掌,斜斜打到青鸾肩上,将她整个人击落、向后坠入湍急打转的河中,当即有近卫跳入水中追去,无奈夜深光暗。早已看不太清。
剩余的火器引出几声巨响,声响过后寨子便趋于安静,只是夏朱月的幻术范围颇大,除了大巫,连苗兵也惨叫不止。
夏朱月伫立在最高的楼顶。媚而阴鹫的双目沉沉的看着青鸾落水的方向,除了身上火红的衣衫,整个人都似乎没入黑暗中那般阴冷。
寨主这才被拦着的侍卫放开,拉过根火把到大巫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两记耳光,怒斥道:“混账!炼毒要害我东寨的竟然是你!说,还有没有同党?!”
若芸扭头不去看那纷争,只略为担忧的看了看远处的夏朱月,摇头之余便觉脑中血气匮乏、昏昏欲倒。
“这里交给他,我们走。”程清璿像是很放心此时的夏朱月,带上随侍近卫便拉了她而去。
若芸虽知血蛊作祟、身体难受之极,但此刻却异常的清醒,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在她身旁,没有推开她、没有让她自重,没有对她视而不见、避而不及,可无数话堵在心口,让她对着他就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待她坐上轻舟、靠在软榻上歇息,程清璿便拉过她手腕替她施针,边道:“朱月说有人为饵、按兵不动,听到逆谱而弹便知竟是你,幸好你顺了青鸾的意,否则她提前动手我也无从护着。我只知轩墨在京定是无碍,谁知他竟会送你来此,恐因你病弱之症。”他说着,摸着她的脉象神色凝重起来。
她已与他陌路良久,为何还要护着?是他让她自重、不复相见的,可是……
若芸像是被抽空了思维那般一动不动,只是直勾勾盯着他的眉眼、目不转睛,生怕自己动一动这梦就又要醒了,她又会回到牢笼般的宫中、回到永安宫暗无天日的绝境之中。
程清璿发觉她神色异样,握起她另外那只手意欲下针,谁知掰开她的五指,只见一枚金叶小令在手,顿时他柔和的神色便覆了霜般冷下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拔蛊
若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小令因被握的太死早嵌到她掌心之中,方才神情紧张倒不觉得痛,此刻倒生疼的让她直缩手。
程清璿却用力握着她的五指不让她抽手,飞快的将那枚令牌拔出、投入身旁的水盘当中,她手心顿时有血液流出、点点滴落在他素白的衣袖上。
“你便是这般待你自己的?”他冷着脸引针,语气竟有薄怒。
若芸张了张口,未语先泣,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血珠淌入掌心。
“你……”程清璿扯过白绢便替她擦去手上的血水,下意识抬手便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可才拭去,她清明澄亮的眼眸中却涌出更多的泪来。
若芸闭了闭眼,几欲上前拥住他,可抬眸瞅见那金叶小令,想起自己身为宫妃、与他早无未来,猛地挣脱开他的手,在他惊诧的眼神中将脸埋入掌心、嚎啕不已。
程清璿何曾见她如此狼狈过,勉强回过神,她掌心的血已经顺着指缝流淌而出,忙将她双手掰开,急道:“有何委屈来日可细说,眼下先止血。”
若芸悲由心生,却无法倾吐,连连摇头,仿佛在宫中的兀自强笑顺着眼泪土崩瓦解,若此刻她不是苏若芸、若此刻她能藏身彼岸该多好,便不用再遇见他、不用再哭这一回。
见她攥紧拳头伤势加重,程清璿素来具有的那抹淡然竟成了无措,无奈之下只得轻轻替她擦着脸上的血迹,柔声道:“不要任性,苗地湿气太重,对伤口不利,小伤也可成为大病。”
身后的守卫并不曾见过尊主这般待人过,互相看了眼只好规规矩矩立着,视若无睹。
听着他温言细语,她不得不松手由他。可恰恰知道自己无颜、也无立场再使他烦心,心中更加痛楚起来,干脆撇过头去不看、不听。
程清璿见她面露痛苦之色便未再说,低叹一声。摇了摇头。
“先别止血,我让她来东寨就是让你施针。”夏朱月人未到话先至,让程清璿捻针的手指顿住。
夏朱月几步走上轻舟,在他身旁的坐垫上重重的坐下,撤去了一切张狂,此刻留在他脸上的竟是死一般的冷寂。
若芸默默低头避开他阴毒的目光,暗叹夏朱月是真的气急,可即便气急竟是能收住自己的脾气的。
不料,夏朱月却凑近她,抬手在她肩上重重一拍:“亏你惹出的乱子。本王以后是没脸再在东寨出现,早知道昨天便杀了你。”
若芸一个吃痛惊呼,却感到他掌下有一股内力随着他那一拍而传至肩甲、继而流向全身,她惊讶之下便只能纹丝不动,连他的低咒之语都只能充耳不闻。
程清璿的神色随着他的行动变得严肃起来。手上的针便扎向她另几处岤道。
若芸立刻觉得周身的血液随着夏朱月的内力疾速流转,又在遇到程清璿封的几处岤后打转停滞,最后有什么在后背扎根似的异常疼痛、却缓缓随着血脉流向自手臂到手心,而那划破的掌心在那疼痛中血流不止,痛楚一路蔓延却在接近掌心的地方徘徊不去。
就在她觉得血都要顺着那金叶子伤口流干的时候,夏朱月却在她手掌心上洒了把鹅黄的药粉,又在她腕上推了一阵内力。待药粉散尽便及时撤了掌,那疼痛随着血水而出、滴落船舱便消失殆净。
若芸怔怔的看着蛊竟是如此拔的,无论运内力还是以药粉敷之的时机都把握的极为到位,而让她更为惊讶的是夏朱月这么干脆就替她拔了蛊毒。
程清璿这才将封住的岤解开,又给她伤口止血,取来白绢将她手心包起。
若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熟练打着布结。眼前黑来便觉天旋地转,依稀觉得自己并未摔到船板上,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轻轻的用手给她顺着背,让她呼吸逐步平稳、血气渐缓。
“这血蛊看似容易却拔蛊极难。非要用内力与封岤引脉放血、用蛇信钩吻之粉引之不可,你觉得是谁?”夏朱月靠在软垫上,边喝着茶边稍事休息。
程清璿将若芸安置在榻上,细细的替她把脉,头也不抬:“那时能接触她的,除了荣王府的人便是楚家人,除此以外只可能是大祭司的人。”
“于百泽抓赵无阳这么久都没消息,莫非被灭了?”夏朱月似乎心神缓和了些,略带调侃的诅咒起百泽来。
“应是有别的事。”程清璿回答着他,眼眸却未离开过她白如纸页的脸庞,不敢将她平放,只能让她侧身歇息。
“尊主,赤炎如何处置?”青舒带了一人进来,抬手将他推上前。
夏朱月才缓和的脸色顿时暗沉起来,坐起身用极为阴冷的声音道:“说,她和你什么关系?”
若芸微微张眼,发觉自己靠在榻上,程清璿仍在身侧,而他淡而深幽的眸子看着前方似有冷光。
她瞥眼便看到赤炎跪在不远处,此时他未蒙面,一道长长的疤痕几乎将他下颔斩断般横卧在唇边,而夏朱月骇人的目光似乎要将赤炎吞了一般。
她忙挣扎着起身道:“青鸾……与你可是旧识?你在宫中去见的人……可是她?”
若芸血气未平,说几句便喘了起来,慌忙从袖内暗袋中取出药丸来吃。
程清璿并未许她退开,仍是不轻不重的扶着她靠着,提掌在她背心送了阵内力助她稳住气息,又盯着她的药瓶半晌,竟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赤炎沉默着,始终低着头半个字未答。
“赤炎,你这不是保护她,你是害她。”若芸心中颇为难受,瞅着赤炎的发顶良久,提了口气,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道,“你告诉我,淬火令——是不是你偷的?”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不仅夏朱月,连程清璿都微微惊诧。
“青鸾被逐出扶苏。即便有怨恨之心也无法取得密令,是不是你偷去给她?”若芸见赤炎仍不说话,真替他捏了把汗,只怕程清璿见到今日种种早心里有数。再不招指不定会有杀身之祸,于是又问。
赤炎却抿唇不语,低头木雕似的跪着。
若芸心中正哀叹不已,忽觉程清璿伸出微凉的手掌轻拍她的手背,他的声音从耳畔淡淡传来:“你欲偷淬火令交予清平教的青鸾,不巧却被朱月的徒弟索泰发现,才有了西离联手清平教围攻京城一事,是么?”
赤炎闻言脊背顿时直了直,僵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程清璿见他终于承认,竟连眉都未曾皱下。又开口问道:“你多番隐瞒,企图凭一己之力劝说她,便可息事宁人。岂料有今日一遭弥天大祸,便只能以命抵命,是么?”
这回。赤炎很干脆的点了点头。
若芸见他同意抵命,终究不忍,转眼看着波澜不惊的程清璿,又无从开口求情,只得一同沉默着。
“你多年前遇险被同为近卫的青鸾所救便心中有她,即便青鸾钟情夏朱月执念已深,你也义无反顾。是么?”程清璿此言一出,竟微微笑了下。
短短三个问题已然将前因后果分析了个通透,若芸从未见他处理过什么人、什么事,呆呆的看着他的侧颜,觉得自己竟未将他了解透彻过。
此话问得太过直接,赤炎考虑良久。才郑重的点了点头。
“程清璿,你这么问是打算饶他一命?休想!”夏朱月忍不住出言激他,重重的将手掌敲在边桌上。
程清璿迅速扫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赤炎身上。
夏朱月狠狠的瞪了他,干脆起身来回的踱步。似一团烧红的火焰在赤炎跟前反复的烤着。
程清璿盯着赤炎,话锋一转便问道:“清平教,你还知道多少?”
赤炎面露惊诧,下意识抱拳道:“回尊主,同青鸾联系之人乃一名老者与一名中年男子,赤炎并不认识他们。”
程清璿点了点头,却叹道:“枉你是近卫中跟随我等时间最久之人,竟监守自盗、胡作非为。”
他说着便放开若芸,走到赤眼跟前,极快的出手在他颈后一点。
赤炎一个冷战才知他并非要杀自己,见岤道解了欣喜万分,叩首道:“多谢尊主!”
“我并未说饶过你,你所犯之错以十命抵之都不为过,只是我要你的命也无用,无法令亡者复活、令逝者安息。”程清璿微微抬了下头,对着夏朱月说道,“朱月,此事因你而起,还需你解决。青鸾遁逃仓促追捕不难,因她极有可能去到清平教所在地,你可带赤炎、青舒同往。”
夏朱月猛地停住,冷笑一声:“我更乐意现在就杀了他。”
“杀人何难?难在解而化之。若杀了他你便从此痛快,倒也无妨。”程清璿毫不留情的点破他心中郁结,慢走两步坐了回去。
“哼。”夏朱月心中不快至极,摔了袖子就出舱登岸而去。
“谢尊主给此机会,我定会带她回来请罪!”青舒恭敬的对程清璿抱拳,转将赤炎拉了起来,“朱月大人的行动甚快,迟了未必赶得上。”
若芸这才注意到,这小胡子青舒同青鸾长相颇为相似,想必是血亲,程清璿放赤炎与青舒同去几乎是下了一剂猛药。
赤炎点了点头,对程清璿再次行了个大礼:“待赤炎回来,尊主可数罪并罚,谢过尊主。”说着,不忘对若芸又行了一礼,“属下谢过贤妃娘娘。”
此称呼一出,若芸陡然变色,程清璿的面色也暗沉下来,只点了点头:“去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有千千结
两人随夏朱月而去,船舱内的氛围霎时冷凝,只有四角的灯火不住的跳动。
程清璿坐在离她不远处,却并未看她,良久才提了声音吩咐着:“开船。”
有人放开拴着船头的绳索,若芸透过覆着珠帘的窗户看去,远处苗寨里从下到上仿若天灯般的吊脚楼灯火渐渐模糊,朔月星辰愈发璀璨起来。
方才赤炎的称呼让她如梦黯灭般痛楚,她不敢去看程清璿,佯装困乏背身躺下,南疆湿热的空气也似乎微凉。
她无声颓然,情仇解而化之难矣,死结更是无法化解,尤其是她——接过金册的时候便走上了一条根本回不了头的路。
若芸低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穿着天颐的衣服被当成j细,去时穿着苗人的衣服又同这布置典雅的船舱格格不入,她失了血又心里闷闷,就这么背着睡过去。
不料隔天便因天象转变而西南风起,来时顺风顺水,此刻轻舟被推着迅速前行亦是顺风顺水,天明她才知同行的有三四艘船舶,无论行至何处都不近不远的跟着。
异姓王府素来人少,轻舟内虽偶有随侍,但大多数都只她与程清璿二人,而她虽因重逢惊惊又喜,却因身为宫妃惆怅不已。
而程清璿又是极淡的性子,或端坐凝神,或远目深思,或与她把脉,虽曾提及脉象、嘱咐她休息,其余时候都不曾多言,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一般一筹莫展。
如此这般,她对着程清璿更难以开口,瞧着他清雅落座的身影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更别说提及当年的误会、亲口道歉了。
好在若芸身体未复原,大多数时候看着两岸风景便会小睡,一整天除了换了身衣裳、吃了两顿清淡的面食便都浑浑噩噩的。
天暗时分视线豁然开朗,似乎行船已经出了山峦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