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知如何回答,小声道:“有劳皇上费心,臣妾无碍,小伤而已。太医小题大做,恐伤口沾水发炎这才给包着。”
她说完便低头不语,若是换做心心念念的吴美人。怕早就对荣锦桓这般心意感激涕零,还能借此机会将胡舒儿、楚如兰的状一并告了。
可她苏若芸偏偏不愿如此,她触怒他在先,如今根本只希望荣锦桓能让她平平安安的住下去就足矣,只要他不来,后宫嫔妃不多时便会转移目标了,压根不奢望他能有多少真心真意的关怀。说不定他是听太医禀报的伤情。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荣锦桓的凤眸闪过不悦,冷不防起身朝她道:“用完了。便随朕走一趟。”说着便不由分说抓上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直面他的面庞。
“去哪儿?”若芸惊骇中使劲,却发轻易的就从他手中挣脱开。
“来人。给贤妃更衣。”荣锦桓丝毫没理会她话语中的抵触。而是扬声吩咐道,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本以为荣锦桓守着她睡醒,是要带她去什么不得了的地方,谁知下了御用轿辇,若芸却见分外熟悉的宫墙映入眼帘。
她心中忽然钝痛,这是朱雀门,那天她追之不及也是在此。
见皇上来,守门的侍卫纷纷跪拜。荣锦桓却并非想出宫,而是带着她登上角楼。若芸膝上疼痛走的很慢,他见她不接他伸出的手倒也不恼,而是耐心的在上头等着。
她缓缓登上角楼,望着宫外绿茵一片,护城河水比春日丰沛不少,虽并未瞧出什么稀奇,若芸这番看来却一时哽咽。
内宫自成一方小城,她连月来住在这座名叫皇宫的牢笼中,眼下竟觉宫外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遥远,仿佛一道宫墙便把过往一并拦在外头。
在她出神的时候,荣锦桓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朕昨日虽心急了些,可朕说的不是假话。”
若芸呼吸一窒,咬唇沉默以对。
“朕带你来,便是想让你同朕一起俯瞰京城,远眺国之纵横。”荣锦桓背手伫立,任凭风将他的衣袍散发扬起,目光似是穿过地平线,一直看到千里之外的南疆。
“朕以往独自来,也曾想是否有一天,有人能同朕比肩而立、共看山河。”他眸子执着而深沉,话语却柔了三分,“朕等了太久,却不想合适之人却是从前错失的,初见朕想杀她,再见朕想防她,握于手中朕却令她伤情痛心、惊惧欲逃。而她——如今心里半点没有朕,且深深惧怕着朕,甚至恨朕,你说,朕拿她是好?”
若芸愣住,瞧着他的玉冠在阳光下闪耀,脸庞随着话语缓缓看向自己,此时他衣袂飞扬、傲然而立,敛去了帝王的压迫之气,似乎用平和到极致的语气向她坦白他后悔了!不仅后悔,甚至就昨日的冲动而变相向她道歉!
她几乎不敢置信自己所听所见,就这么呆呆的站着,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朕只欣慰朕是帝王,若非帝王,朕也留不住你,即便你眼下不爱朕,朕可以等。”他见她呆住,勾唇一笑。
若芸倒抽一口冷气,听他这般低声下气的说出他能等,怀疑站在自己跟前的不是荣锦桓,而是平凡人家的公子,正在耐心的等着她回心转意。
一瞬间,茫然无措与进退两难充斥着她的心间。
爹的事因先帝而起横生变故,她谈不上恨他,她自愿入宫而错失前缘,她虽满腔怒气,但要恨首先应是恨自己。他每日下朝来给她出难题,她渐渐从避之不及到埋怨不止,撇去这般是非,聊起政事、关及利弊,她与他也算是同舟共济。
只是,荣锦桓要她爱他,她应了将如何自处;不应,又会有如何灾祸。她心灰意冷多时,真要接纳他的感情,先不说愿不愿,她自己觉得还能不能都尚待推敲。
他眼下如此认真,让她越发惶恐,她与他会是何种结局。
见她沉默不安,荣锦桓叹息一声,温言道:“你不必怕朕,朕日后决计不再为难于你,也不强迫于你,朕会耐心的等,等有一天,你知道朕的好、明白朕的心,等那一日心甘情愿为了朕做这贤妃。”
平常他总把“贤妃”当成她的称谓,今日却是头一次提,若芸心中闷闷,瞧着远处京中的一片熙攘繁华之景,禁不住喃喃道:“我……我想出宫……”
她嘴唇开合、声音极低,荣锦桓却听了个真切,方才的那抹微笑僵在脸上,可见她明亮的双眸腾起氤氲,目光迫切、十分向往的看着外头,竟收住涌起的不悦,沉声道:“宫中往日也并不是那般禁锢,除却祭祀节日,秋日便能去郊外狩猎,冬日便能去离宫享温泉山水,待朕手头上的事情了了,朕便允你一同出宫去。”
若芸听着他答非所问,明白荣锦桓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手,遂勉强扯动嘴角想一笑了之,可努力了半天竟然拉下脸来,泪水便夺眶而出。
荣锦桓惊讶之色浮现,眼前之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泣,仿佛她不是那个伶牙俐齿、与他针锋相对的贤妃,而是初见时那个躲在程清璿袖子后、张惶无措的苏若芸。
然而,若芸无声流泪片刻,却先他抬手,三两下抹了泪珠,却依然看远不去看他。
“也算是朕疏忽,竟不知你存这般悲切的心思。”荣锦桓气闷之余,终于从怀里拿出张折好的纸来,展开与她看,“朕可许你偶尔回苏府小住解闷,往后切不可伤了却不在乎,更不可轻言生死。”
若芸扭头看着那纸,只见上头写着“当局为得解其意,朝阙悲歌了此生”,正是自己昨晚院中入眠时握着的那张。
抬眼对上荣锦桓的凤眸,她分明在他眼中读出了无奈和担忧,联系起前情,终于明白荣锦桓是懊恼于一时冲动、又见她写此诗句,以为她受了莫大的惊吓又亲眼目睹吴美人的事,从而故意摔伤,不是想自残就是想自尽,所以为此陪了她到天亮,又带她散心开导。
她倒是平白得了他的保证,一时之间心下便松了大半,瞧着他举止温文容闲,恍惚间竟觉得他此刻倒是真心诚意说出这番话来。
未等开口,从角楼下传来一声平淡语直的呼唤:“皇上,臣等候多时,即便休沐期未满,皇上也应以国事为重。”
探头望去,顾尹昭不知何时穿着朝服、捧着一沓奏本在下头候着,虽言下之意等的不耐烦,但语气倒是恭恭敬敬,只是开口就将了皇上的军。
“怎么,朕同贤妃不过闲聊几句,朕就是昏君了?”荣锦桓不满的反问,将写了诗句的纸张还给她。
“臣,不敢。”顾尹昭面不改色,字句铿锵有力。
荣锦桓重重叹了口气,似是无奈的朝他道:“也罢,去东暖阁候着,朕随后就来。”
“臣还是在此等候,以敬皇上。”顾尹昭微笑以答,态度却坚定的很。
荣锦桓面色一暗,却不便发作,转而朝她道:“朕先去,你随后早些回宫歇息罢。”说着拂袖下了楼阁。
顾尹昭见他下来,忙行礼。
荣锦桓面色不佳径直而过,顾尹昭快步跟上,小声道:“皇上要臣查的事,臣办妥了,只是皇上舍不得下猛药,怕夜长梦多。”
荣锦桓闻言收住脚步,道:“朕自然明白。”
“于贤妃娘娘,怕也是如此,只是皇上怀柔似乎更好。”顾尹昭几乎是嘴欠的提议。
荣锦桓这回扭头怒瞪:“朕不用你教。”
“臣,不敢。”顾尹昭自始至终都一副无伤大雅、于他不甚关系的模样,轻描淡写的答道。
若芸瞧着荣锦桓同顾尹昭一前一后走向禁宫,随侍的人都紧紧跟着,独留了轿辇仆从与她。
她虽惆怅却释怀不少,瞧着方才艳阳高照,眼下已然转阴,估摸着盛夏时雨要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皇上离宫
吴美人给送进了冷宫,听说整夜哀嚎却无人理睬,秀玉宫所剩的金银珠钗大部分被清点后查封,其余的则是被宫人们搜刮一空,连碗碟都未能幸免。
秀玉宫自此被封了起来,宫人皆言入了冷宫的怕是永远出不来了,这秀玉宫不久便会落灰像是从没人住过一般。
入夏头几场雨来去匆匆,云收雨霁后便开始了绵延的酷热。
若芸斜靠着门栏乘凉,边听着晓红讲近来遇到的事,自己则神游在外。
自从荣锦桓对她说他能等,他便真的不来朝露宫了,不仅免了她罚跪,甚至再未差人找过她。如此这般,她平平安安的渡过了这几日,直到确定荣锦桓真的不再强求于她任何事,她才松了口气。
百泽的白玉膏不知道是什么灵药,若芸膝盖愈合的很快,如今走起来也不甚疼痛了。掌心的布早就拆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在手心,再过几日便能完全消去。
用膳、百~万\小!说、写字、就寝,她恍惚间觉得这样流年细碎极为恬静,听晓红一一点过那些人名琐事却独独没有林暮烟的名字,不禁怪道:“晓红,最近怎的不见林姐姐?”
“唉?对哦……”晓红忙点头,“最近倒是真没有林婕妤的消息,怕是林姑娘爱安静,故意避开的?”
若芸不语,心下盘算起来,林暮烟不仅许久没见,连那日吴美人闹这么大动静林暮烟也没到,莫不是她独自一人居在偏远的宫殿病了?
“晓红。备轿,我要去林婕妤那里。”若芸这么一想,再也呆不住。朝晓红吩咐道。
待她再次来到瑞语阁,发现先前的破败稍修缮了些,敲门也有人应声。
只不过那宫女将门打开一边、探了个脑袋出来,见贤妃驾临,忙跪拜道:“奴婢参见娘娘。”
“林婕妤呢?”若芸自门中看去,里头暗沉沉的,心中竟紧张了些。
“回娘娘。主子在里头歇着,不便见客……”跪着的宫女回答道。
听她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若芸面色一沉。便迈开步子,随着晓红机灵的通报声便闯了进去。
谁知才进后厅,却见林暮烟从里头出来,相较上回见她并不算久。可林暮烟原本消沉的神态俨然换上了一副淡漠。见她来便露出了七分笑容,朝她施礼道:“见过贤妃娘娘。”
“姐姐千万别……”若芸忙扶着她道,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并未看出她有异样,忙附耳悄声道,“姐姐,外头宫女说你不便见客是为何?可是病了?”
“我……”林暮烟欲言又止,瞅了瞅她担忧的神色。忙拉若芸一同坐下,道:“我身体并无病。只是这几日不得外出,且要休沐后才得以出门。”
若芸咀嚼着她的话语,忽然反应过来:“姐姐你出了什么事?为何要被禁足啊?”
“我……”林暮烟似乎困窘异常,若芸却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这时,林暮烟身后站着的小宫女忙挺身上前,朝她道:“娘娘,主子去皇上那里,岂料皇上突然生了气,这才罚了主子禁足。”
“寒梅……”林暮烟忙瞪了她,小宫女忙垂头后退。
若芸吃惊不小,林姐姐温柔又不争不抢,皇上罚自己便是,罚林暮烟怎么都说不过去,忙拉着她的手道:“林姐姐,你是惹了皇上生气?按理说不应该,到底是怎么了?”
林暮烟叹了口气,见她一副非要知道的模样便摇了摇头,眉间沮丧神色溢于言表,叹息道:“若芸,我那日奉了皇上的令去乾元宫替他砚墨,皇上随口问了我几个问题我未曾答上,皇上便忽然生了气……”
“就因为你没答上?”若芸倒抽一口冷气,荣锦桓是换了人为难不成?
林暮烟摇了摇头,苦笑道:“皇上生气不是气我,而是同我说起你……”
“我?”若芸一时语塞,愣愣的瞧着她。
林暮烟点了点头,踌躇后继续说道:“皇上像是在生你的气,说你目无皇恩、不知好歹……”她说着,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
若芸脸一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荣亲王爷进宫那天傍晚,我去的时候才见着荣王爷同王妃的轿子离开。”林暮烟如实以答。
“原来如此……”若芸恍然大悟,记得那天正是荣锦桓气头上,便道,“所以他就迁怒于姐姐、禁了姐姐的足?”
“不,是我估摸着那几日你受罚皇上却还记在心上,便随口说天大的事你定是无心,还提议说既然皇上这般记挂你,可要去朝露宫探一探,也好过兀自生气。”林暮烟低头看着自己搅动的手指,解释着
若芸敲了敲额头,难怪那几日不见林姐姐,记得荣王爷大婚前林暮烟才重获恩宠,这么快就被皇上禁足,其中大起大落她可受得了?
想到此若芸便更为着急,忙道:“姐姐,是我那日惹了皇上生气,连累了你,我……”
林暮烟已然伸手阻止她继续说,微笑道:“其实,听说你罚跪我便想着替你说说,可惜我人微言轻见不着皇上的面,又差人打听你的情况,宫人说你筋疲力尽不便探视,这才没能去探你……皇上既然召见我又主动提起你,我也就把心里话说了罢了。”
若芸又是感激又是难过,拉着她道:“姐姐,皇上召见你研墨,兴许就是冲姐姐你吐吐苦水,你替我说话难怪皇上生气。姐姐你明明这般无辜,要不我去求皇上?”
若芸瞧着林暮烟的微笑便觉着心里有愧,遍寻宫中或许真的只有这个一旁安静看着她的林暮烟能贸然替她说话,一如小时候她闯了祸不敢面对爹爹一般……
“不,你别去。其实这回禁足,我倒也坦然了。”林暮烟攥紧她的手生怕她走开,脸上的微笑并无一丝痛楚、而是如安静的莲一般静悄悄的绽放。
若芸见她微笑不减,不解的看着她。
“皇上虽有恩宠,竟也是过场便忘,我眼下得了个禁足,也好死了这条心……”林暮烟提了口气,万分郑重的朝她道,“死了皇上仍对我有意这条心,从此知道帝王爱不过凉薄,再无奢求。”
“姐姐,都是我不好……皇上兴许是因为你我曾走近,所以……”若芸见她这般说,心下更是难受。
再获恩宠抑或被传召、被禁足,都是她连累了林姐姐。可林暮烟被禁足,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受着了,且荣锦桓说不定回头就把林暮烟忘了个一干二净,让她更为心疼起这个从小照顾自己的大姐姐来。
“不许胡说,我嫁进太子府岂是若芸你的错?如今认清,我倒也没了奢望、得了清净。”林暮烟说罢自嘲一笑,末了却带着忧愁瞧起若芸来,“如今,我只是害怕……”
若芸见她不再淡笑,便洗耳恭听。
“害怕皇上若是真的对你上心,最终你同吴美人那般,可如何是好……”林暮烟忧愁满面,闭门静思竟是大彻大悟,不再言她得皇上关心是好事,反而立刻将她同吴美人联系起来。
若芸听罢眼下也没有办法,只得安慰她道:“姐姐莫急,皇上也不过图个新鲜,眼下他对我不理不睬,我想日后只要我不同吴美人那样吵闹,应是无恙。”
林暮烟这才松了口气,点头称是。
“姐姐,你暂且安心,我得了空便来探你。”若芸思来想去还是走为上策,自己离她远远的,林暮烟才算多了分安全。不然,林暮烟旁敲侧击几句就得了禁足,她若真有吴珩玉那般下场,指不定亲近的人会被怎么牵连。
林暮烟见她急着走,便大方相送,到了瑞语阁门口才止步。
若芸回朝露宫便心下闷闷,暗中让晓红帮衬着点瑞语阁的宫人,倒是皇恩一时,瑞语阁多年失修都能被重新翻新,皇恩不再,做下人的指不定会怠慢了主子。
第二天一早,宫中又再次吵闹了起来,到处都是议论之声。
若芸本就因天热没有睡好,给这么一吵便早早的醒了,一问之下才知是荣王府出了事。
丁淑芳不满王爷和王妃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冷落于她,竟为了两人面圣没她的份、赏赐也没她的份赌气几日,最后发展成大吵大闹,连夜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可丁淑芳如此大张旗鼓丢尽皇家脸面,难怪一向冷然的荣亲王爷动怒。而这回荣锦桓似乎很是生气,不仅对她此举不闻不问,连胡玉儿在一旁替丁淑芳说情,荣逸轩都怒不可遏的制止,下令王府上下不准再提此人,就等丁大人上门料理此事。
皇家出了这档子事早就传遍了宫闱,荣锦桓面子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