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定道:“但是我听大王的语气,似乎有质疑我的意思?”
惠施倒是没有想到姬定会这么直接,呵呵道:“大王是看你在郑国待得太久,心有不满,方才语气才不那么好,你就别多想了。”
姬定却是异常严肃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固然最好,但若有小人在旁挑拨离间,那可就麻烦了。相邦,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大梁,如果有奸人趁机离间我与大王,那我可是毫无办法啊!”
惠施皱了下眉头,其实方才也察觉到有些怪异,之前魏惠王可没有提到这一点,只是对姬定一直留在濮阳感到不满,同时他也明白姬定的担忧,点点头道:“这回是我的疏忽,此后我会帮你看着的。”
姬定拱手道:“多谢相邦。”
与惠施别过之后,姬定又跟着几个魏惠王的侍从,前往他在大梁的府邸,这府邸当然是魏惠王赐予他的。
什么女婢、仆从、马车,是一应俱全,而且全都是以相邦的规格为姬定准备的。
但其实真正的相邦还是惠施,姬定只是以客卿的身份佩戴魏国相印,与姬定在楚国差不多,只不过楚国对外是直接表示姬定就是令尹,没有说姬定是客卿,因为那是一场相邦大会,都是各国的相邦出席,说得每句话,都能够代表自己的国家。
要知道如今的相邦,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有自己的一整套行政机构,许多事可以直接决断,亦可以直接委任官员的,不需要与君主商量,每天都要处理许多事务。
姬定显然是无法做到这一点,他更多是担任外相的角色,但也可以直接向大王进谏,出谋划策,以及地位非常崇高。
不过之前姬定与魏惠王的交谈,那其实都是属于机密,是很少人知晓的,当时的外交,都是要秘密行事的,一旦曝露就会引起连锁反应,故此魏国许多大臣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是在相邦大会之后,魏国臣子才知道有这么个人,以及这个楚相还曾以魏使的身份出使过楚国。
魏惠王这才将姬定的事情告知大臣们。
如今既然要赐予姬定相印,那总得跟大家见个面,如果都不认识,谁又会听他的呀!
在姬定抵达大梁的第三日,魏惠王便在大殿召开朝会,正是赐予姬定魏国相印。
魏国的大夫们也迫切地想要见识一下这位后起之秀,到底是何方神圣,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楚国令尹,同时还要佩戴魏国相印。
当姬定出现在大殿时,大夫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人果真与传说中一般年轻,但是与之前姬定在卫国不一样,魏国的大夫们都是主动上前打招呼。
毕竟姬定还是楚相,是跟张仪、惠施平起平坐的猛人,谁人又敢怠慢,个个都是客客气气,夸赞姬定年纪轻轻,就已经贵为两国相邦,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只怕也是后无来者。
姬定当然拱手致谢。
一番寒暄之后,魏惠王才姗姗来迟,大臣们依序而坐,姬定与惠施分别坐在左右首席。
魏惠王先是对姬定一顿猛夸,此番我们魏国能够由危转安,全都是依靠周客卿的计谋,周客卿是厥功至伟。
要赐予相印,那首先得给大家一个理由,若是毫无功绩,就要赐予相印,这大家可不会信服啊!
而如今大臣们也都明白,楚国对于魏国的重要性,以及姬定也不会常驻大梁,故此大臣们都还是表示支持的。
在大殿上,魏惠王正式拜姬定为相,赐予魏国相印。
这也是相邦制度普及以来,第一次由一人佩戴两大国相印,之前最多就是一人在两国当大夫,但没有说佩戴相印,拥有实权。
要说新鲜,倒也新鲜,但是结合这实时来看,这其实也是顺理成章之事,目前合纵连横已经在诸侯国中成为一种潜在的共识,那么一个人佩戴两国相印,这无疑也是结盟的一种新形式。
今后肯定还会有来者。
但这到底是第一次。
对此的疑问,倒也不少。
待拜相仪式结束之后,立刻便有一人站出来,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周客卿能够为我解惑。”
姬定一眼瞧去,哎呦,老熟人啊!
问话之人,正是那成陵君。
姬定微微颔首,道:“成陵君请说。”
成陵君便道:“如今周客卿佩戴我国与楚国两国相印,如果我国与楚国发生冲突,那周客卿岂不是很为难?”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姬定。
这个问题,他们也都非常好奇啊!
谁也不敢保证,魏楚两国就不会发生冲突,那么到时你站在哪边?
姬定呵呵笑道:“不为难,不为难,我之所以能够佩戴两国相印,那足以表明,二国的关系非常融洽,要胜于往昔。如果两国发生冲突,那我自然会从中调解。”
成陵君立刻又问道:“如果无法调解呢?”
姬定呵呵道:“那就先保留着。”
成陵君纳闷道:“此话怎讲?”
姬定道:“楚国与魏国又无深仇大恨,这一时冲突,也不至于说要斗得你死我活,或者老死不相往来,冲突之后,甚至在冲突之中,该合作的还是得合作,故此即便二国发生冲突之时,我依旧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依旧是两国一个保留选项。”
成陵君问道:“周客卿真的可以做到不偏向任何一国吗?”
“做不到。”
姬定摇摇头,道:“我能够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可不是因为我大公无私,而是因为魏国与楚国的友好往来。基于自身利益,我也必将维护魏国与楚国的关系。换而言之,如果偏向魏国,有利于二国的合作,那我就偏向魏国,反之亦然。”
魏惠王稍稍点头。
就事论事,目前姬定对于魏国最大的贡献,还以自己为锚促成魏楚联盟。
至于姬定更偏向哪国,魏惠王认为姬定更偏向自己,因为姬定做的这一切,都更有利于魏国,但是在这种场合,姬定也不能说出来,这要传到楚国去,楚王不得认为姬定是魏国派了的奸细。
惠施倒是一脸淡定,姬定独身一人前往楚国,都能够当上楚国令尹,这种场合又岂能难到他。
这时,又有一人出声问道:“听闻周客卿当初在卫国任职时,曾提议卫侯独尊儒术,且还主导卫国变法,可惜在不久之后,卫国便被郑国取代,不知周客卿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此人名叫曹孚,乃是魏国的上大夫。
姬定直接瞧向坐在正中间看热闹的魏惠王道:“这得怪大王啊。”
魏惠王先是心虚地看了眼姬定,这事明明就是我们两个密谋的,你怎么能够将整口锅往寡人身上甩,真是岂有此理,道:“这与寡人有何关系?”
姬定道:“当时若非大王派我出使楚国,卫国又怎会被郑国取代。”
魏惠王直点头道:“是是是,这事的确怪寡人,卿临走之前,还曾请求寡人保护卫国,寡人也应允了,可是寡人也没有想到,卫国自己乱了,未等寡人反应过来,就就被郑国取代了。”
曹孚抚须一笑,又问道:“那以客卿看来,客卿在卫国的变法是成功还是不成功?”
他倒不在意卫国的存亡,他主要是想戳戳姬定的锐气。
姬定老气横秋地打量下曹孚,反问道:“敢问足下,商君在秦国变法,是成功还是不成功?”
曹孚愣了下,回答道:“秦国因商君变法而变强,这已经是公认的,当然算是成功。”
姬定问道:“可是商君却被那秦君车裂于咸阳。”
曹孚呵呵道:“虽然商君被车裂,可秦君并未废除新法,你问的是法,又非是人。”
姬定笑道:“难道足下不知道如今郑国还在继续维持我的新法么?”
曹孚立刻道:“可是卫国已经被郑国取代,而原因就是卫侯听信客卿所言,变法图强。”
姬定道:“可你问的也是法,而不是国,国是没了,可法依然在,当然,我也不能说变法成功了,毕竟这才刚开始,但也不至于说我变法失败,至于成功与否,还得以后再论。”
这人亡法存,倒是说得通,也好理解。
可是国亡法在,这好像是有些矛盾啊!
你变法就是为了强国,结果国没了。
可如果单从法来说,好像还真有意义,毕竟还有人继续在用,既然有意义,那就不能说变法失败。
曹孚都被姬定给绕晕了,道:“国都亡了,法还有何意义?”
姬定道:“那田氏代齐,也没有说另弄一套制度,那你说如今的齐法是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
曹孚一时哑口无言。
当然有意义啊!
没有意义,齐国不早就乱套了么。
惠施对于姬定也做过调查,知道此人并非只有名家之才,且还有治国之大才,既然谈到这事上面,他便问开口道:“那依周客卿之见,我国又该如何变法图强?”
魏惠王连连点头道:“寡人一直都在寻策变法图强,客卿之才,寡人亦是早有听闻,寡人也想向客卿询问一策。”
姬定沉吟片刻,道:“大王若欲求大治,先治河东,欲治河东,先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