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芳身子瘫着,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缓缓说道:“我以为李尽忠只有蛮勇,并无智谋,想不到营州竟会成为大周数十万大军的葬身之地,可怜陛下还在神都苦等着大军的捷报,真是天大的笑话,笑话!”说着,竟垂足顿胸地哭将起来,独孤朔看了,真想将朝廷大臣勾结契丹部族谋反之事说出来,却是话到了嘴边又强忍下了,只安慰晏清芳道:“师父,眼下营州之事已然无力回天了,李尽忠和孙万荣勾连了周遭许多反武势力,欲联合起来攻打平州、檀州,我们需尽快回到神都去,将这一切禀知陛下和内阁,让他们早作谋划,再派得力之将前来收剿,眼下的战事一时半会是难以有结果了。”
晏清芳听了,望着远处,眼神空洞地说道:“白天怕是出不了城,只能等到了晚上,我们再想办法出去吧!我累了,歇会儿,你也歇会吧,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些假内卫就又追杀来了!”晏清芳说着,便要起身。
“那些假内卫是春秋道的人!”独孤朔说了一句,晏清芳忽地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忙抓住独孤朔的肩膀说道:“你说什么?春秋道,怎么可能会是春秋道了,他们不是早在十年前就被内卫赶尽杀绝了吗!”
“师父,眼下营州不仅有春秋道,还有其他各方势力,而且追杀咱们的那些假内卫,手上拿的是从内卫司里发出的内卫腰牌!”听了腰牌二字,晏清芳不觉脸上抽搐一下,忙极力掩饰,却被独孤朔看得真切,待晏清芳看时,独孤朔忙低下头去,装作难过害怕的样子。
“你是说内卫里面出了叛徒?”
“对,所以自你踏入营州地界,甚至早在幽州的时候,他们就一路跟着你,他们只不过是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方法杀你罢了,为的是让你死的合情合理,所以,等你到了营州他们才动手,而且营州的暗卫和鸽房都不见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晏清芳听了独孤朔的话,退下台阶,拔出刀指着独孤朔问道。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独孤朔看着眼前陡然一身杀气的晏清芳问道。
“我来营州之事,只有你和陛下知道,不是你,其他人怎么会知我行踪。”晏清芳质问道。
“可是师父你忘了吗?内阁也知道你来了营州,况且那内卫腰牌我也做不的假,我到今天才见到了你,在驿站之时我们也遭到了截杀,险些命丧幽州,胳膊也险些被砍断了,我们从死了的杀手身上搜到了内卫的腰牌,经过甄辩,确实内卫司里的!”独孤朔说着,扯开衣服亮出刀伤给晏清芳看了,晏清芳才放下戒备,收了刀,思忖着说道:“按你的说辞,朝廷里是不是也有人参与了营州之事,而且他们的人遍布内卫、各部,更甚者说营州之变便是他们主导的,对不对?”
“是,师父,他们根深蒂固,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所知,他们不仅能左右营州战事,更可能会左右朝局!”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做?”晏清芳暗暗握住佩刀,看着独孤朔的眼睛问道。
独孤朔只当她是无意之下,并不放在心上,淡淡地说道:“师父,你心里知道便可,万不要再做猜测了,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想,我也才不得他们是什么人!”
晏清芳忽地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这件事你要保密,连裴策他们也不能说,知道吗!”
独孤朔看了看晏清芳,接着又说道:“知道了师父,可是此事牵扯甚广,他们既然能让春秋道存续下来,已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那即便是此战败了,还会有下一次谋划,如今庐陵王已然回了神都,各方角逐只会愈演愈烈,我们做事但求对得起天下百姓,无愧于心便罢了!”
“只怕我们想站在岸上,河里的人不会让我们身着干衣呀,而且一旦起了争端,内卫首当其冲,成了先死的棋子!”晏清芳说着,思绪忽地变了,连呼吸也加重了,见独孤朔不答话,顿了顿又道:“依着你的意思,我们该如何是好?”
“如实奏报,就说暗卫被赵文翙杀了,鸽房毁于战火!营州之乱只是因赵文翙与李尽忠之间的恩怨而引起的,只不过李尽忠想拉拢旧族势力反对大周朝廷,遂打出了'何不归我庐陵王'的旗号,其余一概不说!”
“以陛下的性子,她会相信吗?”
“信不信都无妨,即使她不信,眼下曹仁师大军战败,数十万大军命丧于此,就算陛下有心迁怒,也不会放着营州之事不管,而且肯定会再派大军来剿灭李尽忠,一旦李尽忠被灭,这里的一切都会随风而去了,隐入烟尘,再也不会有人提及的!”
“朔儿说的很对,这种事情容不得我们猜测,也容不得我们去猜测,更容不得我们去禀知陛下,眼下看来,最好的选择只有是如此了!”晏清芳说着,将刀收了回去,自顾自往破屋去了。
独孤朔隐隐觉有不安,心中也觉察奇怪,却是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思虑了良久终是毫无头绪,只得作罢!
当下两人各择了一处破席子,囫囵着歇息了。
一日无话,好在营州城各处都是废弃的院落,契丹部族大军挥师平州,只留下少部分镇守,无暇顾及到城中各处。
一连两夜,两人刺探了四门各处,均有重兵把守,无法出城。
直到第三日卯时,城中契丹各部拔营而起,守备空虚了,两人换上契丹部族的衣服,才混了出去。
独孤朔看着往南而下的契丹骑兵,不禁感叹道:“有了营州刺史赵文翙向朝廷要的这些粮食,契丹八部已便就有了力气,也许不久就能打到幽州了!”
晏清芳看着独孤朔,嘴中不说话。
两个人摸着天朦胧,往檀州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