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若亲子,爱逾性命,所以在唐逢高傲的内心中,也是把这人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的,在迎娶杨海岚之前,他双膝只跪四人,唐文亮便是其中之一。
待他叔侄见过礼之后,其余的关能等人也过来见礼,口中称道:“弟子等见过师叔。”本来他们见了唐逢也要跪拜的,但一则唐逢讨厌有人朝自己下跪,再者伯父和他们是同辈,不好反差太大,崆峒中人见他都是躬身作揖而已。
刚才唐逢眼中只有自己家的两个宝贝,根本不曾留意周围众人,唐文亮和崆峒四老过来之后,他这才向四周打望,原来自己到的是崆峒派的驻地,而非是峨嵋派。
当年木灵子将玄鹤功定为崆峒派的必修课,门下弟子们虽然不能修习到唐逢那水平,甚至连宋青书他们也远有不如,但那强经锻骨的功效毕竟是有一些了。就算经脉只拓宽了一点点,近三十年日积月累之下,进境也是十分可观的。因此现在崆峒的平均实力已然超越了峨嵋派,这才能先峨嵋一步到达此处。
杨海岚二女听说了六大派围剿明教之事,猜想唐逢可能会去,便奔着昆仑山而来,半路上在青海遇见了崆峒派,这才一路同行而至。这一夜行到沙漠中,前半夜都无事,但到了二更天左右,忽地从远处传来阵阵驼铃响。那叮当叮当的声音忽东忽西、且南且北的飘忽不定,众人都知道有高手来犯,纷纷戒备。可是那铃声始终在响,只是惊扰众人,却并不向崆峒派袭击。崆峒众人先后派出几次人手打探,可都无果而回,被惊扰的都无法入眠。
小丫头人如其名,平时就喜欢赖床,最讨厌有人打扰她睡觉,那驼铃声响了一个多时辰还不止住,她终于忍不住,便运起《九阴真经》中的无相音罡向铃声的方向吼去。若不是她这一吼,唐逢最多是直奔铃声而去,和二女相会却要晚上好几天了。
正在这时,刚刚被小丫头吼停了的驼铃声又在东北角响了起来,然后又转到西北角。唐逢冷哼一声:“韦一笑,你多大了,大半夜不睡觉的玩铃铛?要不要爷爷再送你个布郎鼓?”他这句话用内力远远送出,面前数里之内都听得清清楚楚。话音一落,那驼铃声便立刻停止了。
唐逢每年都回山给木灵子贺寿,崆峒派年轻弟子们大都见过唐逢,但见他展露武功的可就没几个了,众人一路来见识过了杨海岚和小丫头的惊人业艺,那已然超越了崆峒五老等人,眼下又见这三十岁不到的师门长辈展露出如许骇人功力,更胜杨海岚二女,纷纷觉得欢欣鼓舞,军心大振。
杨海岚听丈夫如此说,叹道:“果然是他,天下间有如此轻功而又身在明教的,还能有谁。”唐逢知道妻子不希望自己为难韦一笑,安慰道:“岚儿莫要担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就是了。”
正在这时,众人西面半里多远的一沙丘上现出一个颀长身影,阴噱噱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妹夫来了。”唐逢知道他这是挑拨离间,也不理会,哈哈笑道:“爷爷这回千里迢迢带了几根旱黄瓜来,你快快回光明顶,洗干净屁股等着罢!”
韦一笑没想到唐逢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如此不相干的下流话,登时被噎住,好在黑夜里离得远,涨得通红的脸色也不会被别人看了去,冷冷哼道:“咱们走着瞧!”说罢身形一晃从沙丘上消失不见。
还好崆峒派众人大多比较纯洁,只是觉得大声说“屁股”二字有些不雅,根本就不明白管黄瓜什么事,保全了唐逢的高人形象。
韦一笑既已离开,留下几个守夜的,剩下崆峒派众人都沉沉睡去。唐逢一家三人重逢,都兴奋得睡不着,远远的躲到离开众人视听范围的沙丘后面。
不知是女大十八变还是近一年的江湖经历所致,唐逢觉得小丫头比离家的时候成熟了不少。逃家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可是现在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婷婷的少女了。除了重逢伊始表现出的孩子气之外,此刻的小丫头多了一分智慧少了一分狡黠、多了一分娴静少了一分跳脱,更有一样,看唐逢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坚定不悔,少了一分纯真无暇。
也许小丫头没变,是自己变了,可是人心本就多变,谁又能分辨得清楚呢?
唐逢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沉默不语。三人谁也不出声,良久,小丫头问道:“逢哥哥,我给你讲讲我和岚姐姐出门碰到的有趣事情好不好?”她脸上在笑,可是眼里面却全无笑意。唐逢似是没有觉察,静静的点了点头。
于是小丫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坐到唐逢怀里,将两人从家里出来以后的所见所闻和各种经历一一道来。她讲得绘声绘色,唐逢就那么默默的听着。他静静的看着她忽扇忽扇的睫毛,静静的臭着她身上淡淡的少女清香,心却飞回到了那个夜里。那一夜,他一次一次不停的叩问:怎么办?
从相遇的那一天起至今,十年往事一一在脑中略过。小丫头从碰到自己那天起,就从不对叫自己一声“叔叔”,由小到大,都是把她摆在和自己同等的地位上。起初唐逢认为那不过是小孩子家的任性,可是现在呢,还是任性?
猫儿是由自己一手养大的,虽然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大大咧咧,可是女孩子再怎么看起来大大咧咧,总归是心细如发的,尤其是猫儿这样灵犀剔透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将主动做到了极限,自己要怎么办?
接受?非不能也,是不愿也。为什么不愿?
因为自己要进修天人之道,不知何时就会回去?开可是已经有了岚儿一个了,难道还在乎多一个么?
一夫一妻?狗屁。多了闹得慌,可是这家里两个明明已经亲密无间,而且也乐意彼此分享,还犹豫什么?
那么是因为从小到大一直把她当作女儿吧,虽然并没有血缘关系?对,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真的如此么?
另换一个六岁的女孩自己一定会这样认为,可是对这个女孩,……自己真的会这样想么?她本该叫殷离,她原本是那个为了张无忌奔走一生,最后不得不黯然离去的殷离。从一开始,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就是少室山后那个似醒似癫的清秀少女。
因为怜她一生,所以要给她幸福。
可这世间谁又有资格言之凿凿的承诺给别人幸福?自己又如何给她幸福?太狂妄了……
归根结底还是“不爱”吧?爱情这东西真玄妙,为什么爱,又为什么不爱?
唐逢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小丫头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认定了的事情就绝不会回头,不知是她原本在天鹰教内就养成的还是后来跟了自己学到的,总之,她绝不会回头。
因为不爱,所以无从选择。只好逃走。
月色如霜,佳人在怀,唐逢再次回忆起那心跳的一夜,细细体味那种种的思量,——也许不是无“爱”,而是未发现“爱”吧?因为太近了,所以有一些东西被忽略了?
maybe yes,maybe no.
不知过了多久,唐逢被从恍惚的状态中摇醒:“逢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哦,什么?……在听呢!——看,天都亮了!”唐逢把小丫头从腿上抱下来,却无奈的发现小唐同志早就迎向了朝阳。而小丫头却俨然未见,安安静静的站起来,只是却无法掩饰眼中那一丝的失落。唐逢看在眼力,轻轻的抓起少女的手。
三人走到沙丘顶上,望着朝阳初起。橘红光照山河,二女如玉的容颜在这晨曦中也分外娇妍,一朵幽兰、一朵迎春。十年前是幽兰,十年后是迎春。
“猫儿,逢哥哥想明白了。”唐逢注视朝阳良久,忽然回头说道。他虽然转过身来,可双瞳之中,仍有璨璨光辉。小丫头注视着眼前这男人的闪亮的眼眸,心儿扑通的跳了一下,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微翘,丹唇轻启……
终南山后,一吻定情;昆仑荒漠,再吻定情。
天人之道,天之道,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