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原本已经板上钉钉了的伪造文书的事情,说成了“有所争议”,这就让事情变得又有了回旋的余地。
并且汤光耀作为县令,就有分辨刑狱、主持纠纷的职责,实际上主动权依旧落在他的手里。
这样的结果,萧文明怎么能够接受?
尤其是还受到了汤光耀、徐世约这两个混蛋的愚弄!
于是萧文明怒目圆睁道:“今天拖,明天拖,拖来拖去,何时是个头?我不管,钱是我们临海屯的,今天我一定要把钱取走!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当我不知道?”
汤光耀原本以为自己耍了个小手段,就能骗倒了萧文明的,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居然完全没有被唬住。
一计不成的汤县令也恼羞成怒了,呵斥道:“不知轻重!你这小子不懂规矩,敢这样同我说话!别说你了,就是你爹在的时候,敢如此放肆的吗?”
“就是我爹活的时候,对你们太客气,才让你们蹬鼻子上脸的!”萧文明针锋相对道,“真当我们临海屯里没人了吗?我今天带来这么多弟兄,要是拿不到他们的抚恤银,我如何向他们交代?”
萧文明正在慷慨陈词呢,忽听有人轻蔑一笑道:“哈哈哈,没想到萧大人的这些兄弟还真好说话。原本一人二十两抚恤银的定额,打了五折,居然还能交代的过去。看来还真是萧大人的好弟兄啊!”
这话很不中听,传到萧文明的耳中,让他的血压都升高了不少,太阳穴动脉突突地跳。
他扭头看去,却发现在这大放厥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个替自己说话的那个书生——只见他脸上一副恬淡的神情,正夹着一口青菜往嘴里咽。
这人方才只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帮了萧文明的大忙。
因此,对于此人的话,萧文明更要仔细思量一下。
谁知这一想,却发现话中别有玄机,乃是在指点自己。
按照这书生的说法和意见:且不论汤光耀愿不愿意给这笔钱,就算是他给了,那拿到的也并不是足额的五千多两银子,而只是其中的一半;并且拿了这笔钱以后,剩下的银子就再也没有可能拿到手了。
这也就相当于承认了这么个打了折的数字,临海屯无论如何都是吃了亏了。
同时,这样强行取钱,也会彻底得罪县令汤光耀。
这是一个“三输”的结局。
像汤光耀这种无耻的小官,萧文明倒不是不能得罪。但在自己毫无根基、又不知对手底细的情况下,就轻易得罪父母官——萧文明倒也没有蠢到这副样子。
那么眼下这个僵局如何破解呢?
难不成真的要自己妥协吗?
这时又是那书生说道:“哎呀呀!真是烦死了!烦死了!好不容易吃上一顿饭,竟有这样大的麻烦!要我说,汤大人也不要着急,萧大人也不要生气。至于徐公子的事情嘛……也可以慢慢商量。反正今日这么多式神都在此地,几样关键的无证也都传看过了,都可作为见证。是非曲直大家心里有数,可待日后慢慢分辨。良辰美景,我等还是吃饭喝酒、吟诗作对的为好!”
“是啊!是啊!先吃饭!先吃饭!诸位,酒菜还够不够,不够尽管说话,我叫下人来添。”已然被顶到杠头上的徐世约慌忙接过此人的话头。
这时,冷静下来萧文明,也意识到这个书生替自己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虽然他的提法同汤光耀貌似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但在潜移默化之中,却把在场的士绅全都纳入到了这场纠纷之中,赋予了他们证人的义务。
要知道,这些士绅虽然总体上是向着汤光耀的,但也并非铁板一块——有这些在地方上有面子的人居中作证,那就算是汤光耀,也绝不可能专断独裁,也就给萧文明留了一条后路。
想通了这一点,萧文明也就释然了。
其实自己这么大半夜的跑到鼎香楼来也并非全无收获。
虽然并没有当场把银子拿到手里,但至少也让整个临海县的士绅都知道了县里克扣抚恤银、徐世约伪造欠条虚构债务、趁着临海屯死了千户乘火打劫,这样一系列事情。
此外,还通过念了一首好诗,多少扭转了自己在士绅当中文盲匹夫的形象,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成果了。
也是该搁置争议、见好就收了。
然而搁置争议,并不意味着妥协放弃,而是要等待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