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巷弄里学骑脚踏车的孩子笑语渐疏，几个在共用的自来水龙头下浣衣的主妇也归家去了。妘婳拖到薄暮才归，她带着一丝阑珊的探究意味朝西方的天空望去，夕阳吸吮着周围的云气与路上的归人，使得人家愈发惨澹，自己却是愈发鲜红起来。

    她记得平生曾经看过一片傍晚的天，映在她脑里的也是这样灼目的红。那时候还是抗战前，日子过得平静安稳，生活里偶尔激起一点人与人之间必然的仇隙，她总要为此闹得失眠。现在想起那样单纯至极的时光，竟恍若隔世。

    她在衖堂里租了一间逼仄的楼上房，楼下住的是别人家。她于是走到门前揿了铃，张家的老妈子来开门了，「是朱小姐呀，上班回来了。」其实陈妈对她说的所有话不外乎就这幺几句，虽然陈妈为人愚直，妘婳却是很喜欢她的。在应酬场合里看多了总对複杂的人性感到不耐烦，她顶喜欢一眼就能看穿的陈妈。

    陈妈忽然哎呦一声，拍了一下大腿，「我怎幺就差点给忘了，今天中午有人打电话来说是要找小姐的，我还不及问到那人来路，他就挂了电话──」

    妘婳有些怔怔地看着她，「对方可是男是女？」

    陈妈看见她这样恍惚也有些不明白，搔刮了头只说，「是位先生。」

    他们两家是共用电话，就安在楼梯口的墙上，却少有打给她的电话。妘婳想着应该不会是他打来的，毕竟这幺许久不见，突然就有了他的音讯，想起来也是不大可能的事。但她还是怀着那份陈旧而隐微的希望，嘱託陈妈替她多留个心，兀自走到楼上去了。

    他送她到外国读书，学会了财经会计，战后回国后她託人给她作荐，找了份银行员的工作。所以她许多英文书都是他送给她的。她没有在中国受过正统教育，英文是他一字一字教给她的。还记得初入异地时候的寂寞切切，那片不曾存在的罂粟花海带给她多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