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看去。
这时我才发现,周围的白雾,比平时更加浓重了。
不但浓重,这白雾,还透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这种气息,仿佛是,一种腐朽之气。
就好像,推开一扇长年锁闭的大门,屋子里的陈旧破败之气扑面而来。
在浓重的白雾之中,人影看得更不清楚了。只听到甲板上船工们混乱的脚步声和急切的呼喊声。
我的船工,都是跟着家父打拼闯荡了数十年的,个个见过大风浪,经历过大场面。如今,他们却慌乱如斯,着实让我惊异不已。
很快,我就明白了,他们慌乱的原因。
我的宝贝大船,仿佛被凌若渊说中了,竟像个纸糊的,更加剧烈地摇晃,甚至,翻滚起来。
粗大的船帷,一根根地折断,发出可怕的巨响。
船上的物件,不管大的小的,都劈头盖脸地向着我们砸过来。
在剧烈的摇晃中,不断有人被抛出船外。人,如同湍流中的蚂蚁,弱小,无助,不堪一击。
凌若渊,已经吐得七荤八素,被秦松和钟懿牢牢地拽着,挂在船头的首柱上。
我毕竟是从小在这彭泽中,摸爬滚打长大的。我攀住身旁的舢板,勉强稳住身形,大喝道:“不要慌!下帆!落桨!避风!”
我是未来漕帮的当家人,我的话自然是有威慑力的。
船上仅存的七八个船工,停止了惊呼,开始七手八脚地将船上的大帆卸下,又将船桨准备停当,只等着我的下一步命令。
在水上的大风浪里,避风是生死攸关的。
拿准了风向,才能避开风浪袭击,力挽狂澜。
于是我闭上眼睛,强行稳住心神,努力地寻找风向。
但是,哪里有风?
周围除了浓雾,竟然沉闷得可怕,一丝风都没有!
我心中大奇。
没有风,怎么会有浪?这大船,又是如何被摇动的?
我睁开眼睛,伸头向船外望去。
真是见鬼了!
水面竟然也没有浪!
我彻底慌了。
定江王庙的诡异传说,不可抑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古往今来,千百条船,沉入湖底的厄运,今日不偏不倚,被我赶上了!
我一身冷汗,却拼命大喊:“划桨,全力向前!”
船工们,纷纷撸起手中的大桨,奋力开划。
生死存亡之际,船工们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全力划桨。
但我却发现,大船竟然,丝毫没有前进!
我们就像是,被牢牢地吸在水面上,动弹不得。
不但不前进,还仿佛缓慢后退起来。
船身不再摇晃,却好像被看不见的绳子栓住,被拉入浓雾的深处。
浓雾的深处,越来越幽暗。
不但幽暗,还异常沉闷。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只听见凌若渊突兀地哑着嗓子道:“老子头晕……”
其实不但凌若渊头晕,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强烈的眩晕感。
天翻地覆,昏天黑地。
我扶住船舷,双腿发软,很快发现了眩晕的根由。
大船正在旋转!
越来越快!
越来越疯狂!
我探出头去,看到了水面上的可怖变化。
一个巨大的旋涡!
浓雾中的水面乌黑,却翻腾着白惨惨的浪花。水面上仿佛出现了一条大河,急速地流淌。
这条湍流的大河,像一条蛇一般,层层环绕,首尾相连。
我们的船,正沿着这条大河,飞速地转圈。
一圈一圈,一层一层。
巨大的旋涡,无边无际。旋涡的中心,逐渐崩塌,形成一个落差近百米的深洞。深洞仿佛一个庞然大物的眼睛,幽幽地瞪着我们。
而我们,正在一往无前地,向深洞的中心滑去。
船身怪异地扭曲倾斜,发出可怕的嘎嘎爆裂声。
仿佛大船正在被揉成一团。
大船的龙骨,出现一条条裂纹。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这些裂纹,好像也出现在我的心上。
我的宝贝大船,就要毁在这么一场不靠谱的历练之中了吗?
如果知道代价是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愣头愣脑地答应凌若渊的邀约。
这个凌若渊,真是个害人精!
虽然满腹牢骚,满心悔恨,但我还是噌地站起来,义无反顾地走到挂在首柱上的凌若渊等人面前。
我将奄奄一息的凌若渊一拉,沉声问道:“会游泳吗?”
凌若渊面色惨白,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答道:“在河里抓过鱼……”
我不再犹豫,狠狠地将一滩烂泥般的凌若渊从首柱上拽下来。我一声大喝:“快跟我走!船就要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