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阿尔法的公共信息网络,我找了一家清沙公司、一家清洗公司和一家建筑公司,让他们把特利芒地我的房子周围的一小块空间收拾出来,把被沙子埋掉的喷水池和花园挖掘出来,并把我房顶和外墙壁上由于泥雨而形成的那一层讨厌的泥巴清理干净。我要求,在以我的住房为中心一百米半径划定的范围内,让一切恢复原样,只有一件东西除外,那就是罩住我住宅的那面硕大的金属网;尽管它已被大风吹坏,但残留的部分,仍然象征着囚禁和侮辱,所以我坚持要将那东西彻底拆除,不留一点痕迹。我还要求清砂公司将特利芒地至首都佩里城的公路全部重新贯通,并将沙土推向公路背风的一侧。对方在网络上告诉我,他们准备出动大型机械,在工程开始后的六十个阿尔法小时,也就是三天的时间内即可完工。
我问什么价钱,对方说,它是一家由国资控股的企业,所有项目都是明码标价,工程量的核算甚至经得起数学家的检验。对方知道是为我这个外星人服务,因此显得格外殷勤,说是哪怕不挣一分钱,也要服务得让阿卡利利先生满意,工程质量更是可以全然放心;又知道我成为新贵,有的是钱可又不知怎么花,所以相信我不会拖欠工程款。我们一拍即合,连面也未见,就通过网络,将合同拟好,由我和对方的经理签了字,又将文件传至佩里城的法律公证处进行了审核和公证,之后,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清沙公司的预算,我原以为一定为数很大,用地球上的说法,正准备放血;谁知很便宜,总花费才一百六十万索斯比。事后,嘎尔丁警长告诉我,我做了一回冤大头,因为我没有对公路进行实地考察,更没有对工程量进行估算。根据他的估计,花费八十万索斯比就足够了,也就是说,另外那八十万索斯比让人家白白坑走了。不久,格里夫教授又听说此事,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一连发了四五天牢骚,骂我外行领导内行、自以为是、傻到了极点等等。我自知理亏,只好默不作声,由着他去数落个够。
我找建筑公司是为了改建特利芒地原来供警察和侍卫人员住的那一排房子,现在它们大多让沙土给压垮了。我想在那里建成四个中国式的四合院,采用三角形大屋顶结构,每个四合院中设置有花园和水池,房屋本身的建筑面积,控制在八百平方米;每两栋相邻的房子之间的距离都有三十米,且有走廊相通;窗子采用矩形双层,并且装置可活动的百叶窗。为此,我画了一张图,虽然我不太懂工程建筑这门学问,但基本要求都在图上表达得清清楚楚。那家建筑公司是个私营企业,规模很小。我用它是因为在信息网页上,它坦率地承认自己实力差,不如其它许多兄弟公司;但却保证说,在小工程的建筑质量上是第一流的,没有任何公司能比得上。合同很快就敲定了,总费用为一百一十万索斯比。工期从清砂公司完工之后建筑公司开进工地之日起算,四十天内全部竣工。建筑公司说,因为我要求的屋顶不是阿尔法人常用的圆拱形,而是三角形,这就增加了施工难度,否则的话,一百万索斯比也就将工程拿下了。我知道这显然是胡说,但我觉得价钱还算公道,所以也就不去计较。当然合同和法律公证手续是不可免的。
巴姆蒂萝的辞职申请当然没有得到批准,因此她必须继续在航天部上班。阿尔法人在离开我们的太阳系前,在地球的同步轨道上释放了几个人造卫星,实际上就是几个小小的探测器,对地球进行追踪监测。阿尔法《探索者》号的宇航员还在地球的亚洲、欧洲、非洲和南北美洲的几十个地方,安装了极度灵敏的近距离监测仪器,对地球上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状态进行记录,每隔几天,就将资料发回阿尔法一次。据我所知,我迟钝的地球同胞直到今天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由于地球与阿尔法距离遥远,光信号在太空中要旅行五年半的时间才能到达,因此,获得的资料总比地球真实事件要晚五年半。而巴姆蒂萝,正是解读地球文字信号、翻译地球人类语言的出类拔萃的专家;在对地球继续进行深入而持久的研究工作中,她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何况在《探索者》号太空飞行的多年时间内,早有许多资料已经先于飞船到达阿尔法。这些资料,目前还储存在一大箱磁盘之中,等待整理和研究。在这种情况下,尽管巴姆蒂萝促成了我这个外星人的自由,大大地得罪了航天部的行政官员,但阿尔法人,究竟是文明程度很高、很有道德修养、崇尚民主、尊重法制的民族。既然公民投票已有了结果,他们也愿意做出姿态,表示绝对以大多数人民的意志是从。另一面,阿卡利利的参观和巡展活动,也实在为部里增加了一大笔预算外收入,可以为它的官员们带来不少福利;再加上巴姆蒂萝是国王陛下的侄女,又是一位受阿尔法人民热爱的美女和智者,所以,她在航天部的地位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巴姆蒂萝自己,正如她对阿达贝里安国王说的那样,实在是对航天事业厌烦透了。从十九岁开始,她参加了十几次的宇宙航行,到过阿尔法太阳系中大部分行星。有的行星很大,上面是液态氢的海洋;有的很小,只是不断爆发火山的石头;有的为甲烷和二氧化碳大气层包裹;有的刮着猛烈的风暴,下着可怖的硫酸雨;有的太热,有的太冷,没有一颗是可供人类居住或在短时期内可以按人的意志进行改造的。在距阿尔法五个半光年的半径范围内,倒是还有几个引人注意的恒星系统,但其恒星质量不是太小就是太大,它们周围的行星是在环绕着不稳定的太阳运行。在其中几个行星上,她和她的同伴们发现了一些在阿尔法视为宝贝的重金属,数量极大又便于开采,但实际上,因为运输成本过高,所以对阿尔法人并无太大的意义。
她和同伴们也曾在几个行星上发现过生命,但都是在极不利于人类生存的环境中生长的特殊低等菌类。这些行星的环境和上面的物种,阿尔法人是不能利用的。有一个行星,研究表明确曾经历过一个生命繁荣的时期,但现在已完全荒芜了,除了在个别地方还保留一些低级、但适应力很强的动植物之外,星球已成了死寂的荒原,可以推测,生命在那星球上已走到了尽头。只有地球上的情形才真正令巴姆蒂萝振奋。但在她看来,宇宙当中总会有一些各方面条件类似阿尔法的行星,因而也就应当存在与阿尔法相似的生命,有些已产生了高级智慧人类,创造了相当程度的文明,这并不奇怪。对此,作为宇航员的巴姆蒂萝,还有她的大多数同事,完全不像他们的同胞——那些从未涉足过其它星球的人来得狂热。巴姆蒂萝觉得,她除了获取了许多知识,看到了许多一般人不曾见到的现象,又见证了一些不同研究领域的科学家的预言之外,自己并未做什么对阿尔法人的现实生活有意义的工作。作为一个科学家,巴姆蒂萝也知道,任何事物总有出生、成长和死亡的过程,阿尔法文明也必然会有一天灭亡,但那应当是很久很久——十几亿年之后。那时,阿尔法太阳发出的光与热会明显变弱,阿尔法行星的自转减慢到一定程度,使得白天热得像火烤,夜里冷得像冰冻,生命之光就会渐渐熄灭。
而近几十年来,每次她从宇宙返回阿尔法,都觉得这颗行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科学技术来讲,确是大大前进了,但人类生存的基本环境,这最重要的方面,却在快速地恶化。特别是这一次,当她从地球返回,也许是因为与地球的反差太大,她突然感到,阿尔法星球过早地衰老了,而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结于她的阿尔法同胞自身错误,而纠正这个错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一个民族,站在科学技术的顶峰上,却发现自己生存在一个用自己的双手毁灭了的无比荒凉的星球上,会感到怎样的悲哀啊。这时她觉得自己还没有真正地享受过人生,七十多年的光阴就消失了。因此,她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在阿尔法星球上从事一种能使同胞们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有益事业。她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享受爱情,生育子女。她的确喜欢我,觉得我是个正直、聪明、善良、诚实的外星人,在她的眼中,我是一个最英俊、最有事业心的外星男子,和我在一起感到快乐。不过,她的这种爱,只是一个纯粹来自于精神上的爱,虽然她从不怀疑我有着比她的本族同胞更旺盛的性能力,但她却从未考虑过两性的问题,正如我们地球上许多纯情少女那样。
但巴姆蒂萝又是一个绝对忠于祖国和人民的女子,所以当需要她继续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国家效力时,她只能服从。如今在她的内心里,在阿尔法星球,只要能与我同处,她就觉得很满足、很快乐了。而阿达贝里安国王看到自己的侄女,那个航天事业的女英雄,并未从她应有的位置上殒落,心中也宽慰了许多。
我把我已做出的决定,打电话告诉巴姆蒂萝,她表示完全支持,而且显得非常高兴。关于她自己原来的辞职打算,她说,只好暂时放弃了。
“不过,”她说,“这样也好,航天部已答应我,不再派我去宇宙其它星球考察了。今后我在阿尔法星球的工作中可以不断收到来自你家乡的信息,我会讲给你听的。”
“阿卡利利啊,”巴姆蒂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