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回过身,将手中的鸦喙钳往御桌上一搁,又重新坐了下来,
“发下四夷馆推广。”
张诚道,
“可……”
朱翊钧像是知道张诚要劝他甚么,才吐出一个字就回堵道,
“洋人现在还没必要去费尽心机地害我大明。”
张诚提醒道,
“可倘或科道官得知此事,则一定会说,这佛郎机洋商既然早知日本对我大明图谋不轨,却周旋于中日之间,两面三刀,恐怕并非善类。”
朱翊钧笑道,
“范礼安若是图谋不轨,他方才就不会将尚且滞留在日本的陆若汉引荐给朕。”
“日本的事朕是知道一些的,我大明产丝绸,日本产白银,用丝绸在日本港口换取白银,要比在两广合算得多;反之,同样一件丝绸,在中国花少量白银就能买到,而在日本则要花上几倍的价格。”
“佛郎机洋商在中日两国之间充当中介,澳门的佛郎机人靠中国的生丝生意赚钱,他们盼着大明蒸蒸日上、盼着朕亲近他们都来不及,怎么会在这时候得罪朕呢?”
朱翊钧替张诚想得周到,大明要再延续三百年,五百多年加起来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能为底下人考虑得面面俱到的皇帝,
“科道官若是因此有谏言,无非是同在广东十三行有生意,怕朕赚了他们原本该赚的钱,才会想方设法地离间朕与西方传教士。”
“他们要上这种奏疏,你在司礼监则尽可以替朕拦下,实在拿不定主意地再呈给朕嘛。”
“这有的时候,利益相关比国家大义更能鼓舞人心,只要我大明还是中国的大明,是这片土地上的大明,不到万不得已,洋人是决计不会轻易与朕交恶的,这一点朕有信心。”
朱翊钧的话一向是有历史根据的,实际上历史上晚明的洋人,无论是传教士还是洋商,只要在中国有贸易利益的,都为大明江山坚守到了最后一刻。
反而是那些在大明当官的所谓“自己人”,倒是一个个降清的降清,投顺的投顺,糟蹋起大明来比“外人”还不手软。
所以朱翊钧早不指望能用“家国情怀”去笼络人心了,晚明的爱国就是一门生意,要人人参与才能做得起来,要人人获利才能越做越大。
张诚讨得了御旨,却仍是紧皱着眉头道,
“可奴婢觉得,这洋人呈上来的种种发明都稀奇古怪的,个顶个得都透着一股子邪气。”
朱翊钧宽和地笑道,
“多用用就习惯了。”
张诚又道,
“奴婢从前听闻,那些欧罗巴小国国王几乎个个都是不知礼数的未开化蛮夷,一生都没有正经沐浴过几回,就连王国的都城里也都是臭气熏天的,根本不像那些传教士在皇爷面前吹嘘得那样好。”
朱翊钧早知道大明国人对西方人有这种偏见,闻言便笑道,
“那他们洋人也厉害啊,连卫生都没学会讲呢,就已经会解剖缝合了,几百年前还在树上啃叶子呢,刚下了树就会航海做买卖了。”
“咱们中原要有这进化速度,朕还听洋人瞎吹嘘甚么呀?”
张诚讪笑道,
“皇爷您这话说得,这中原若从上古五帝算起,可有几千年历史了,那洋人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啊。”
朱翊钧道,
“那这外科医学方面不就赶上了吗?”
张诚道,
“这不能算数,两百多年前这中原的人都在看蒙医呢,后来太祖爷赶走了蒙古人才重新发展中医,这方面落后是有历史因素的。”
朱翊钧温声笑道,
“张诚,你这就不对了,历史归历史,进步归进步,朕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