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紧紧追来,在半空中大喝一声,可白衣青年理都不理。道士这才暗道一声不好,随手一击灵气箭矢打散白衣,掉头就往那街市走去。
未挂百花阁牌匾的铺子里,道士瞬身来此,现身便皱眉询问:“方才在你这里的那个年轻人去哪儿了?”
茶荼冷笑道:“洞主好大的威风,我又不是没给你租赁费用,客人卖了东西就走,我还要问人家去哪儿不成?”
道士皱起眉头,这小娘皮背后是一座百花仙山,虽远在牛贺洲,可也不是自己一个元婴散修惹得起的。冷哼一声,道士再次消失不见。
往邶扈渊南部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一个青衫背剑,一个白衣如雪。那两条街市,此刻也少了个一夜没开张的摊子。
花簿晚笑道:“我没想明白,这是我用秘宝遮掩气息,非炼虚三境是瞧不出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清没好气道:“你他娘的一条鱼卖一百六,死活不让价,对老子爱答不理的,容貌变了,那副惹打神色可半点儿没变。”
花簿晚讪笑一声,还是有些疑惑,“宰了那个老龟而已,不至于被个八境的神游修士撒钱悬赏吧?”
刘清心中苦笑,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自己背后这柄青白太惹眼,不过如今青白还在封印状态,照理说除非是那种登楼以上的修士才看得出端倪。
二是那个船夫老梆子放出风来,自己手中的风泉,才是他们抢夺之物。
这老梆子,上次一顿打没挨够?等老子跻身清微境武夫,一定要去砸烂那三个天官石像,教你老小子算无可算。等老子啥时候跻身登楼,怎么样都要宰了你这个老梆子。
花簿晚冷不丁问道:“方才那一手替身符不错,哪儿学来的?”
刘清往后暴退一步,手已经按住了剑柄。
替身符一事,刘清可还没有说呢。
“花簿晚哪儿去了?”
前方白衣笑着转头,猛然间便容颜大变,成了个白衣青年。
“那等贵公子我可不敢打杀。”
说着摆了摆手,“别急着拔剑,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刘清皱眉道:“何事?”
白衣男子哈哈一笑,目光猛然间变得阴沉起来,其中还带着一丝轻蔑:“你真觉得你配得上这把剑?”
说着已经到了刘清身旁,一把便将青白抽出,对着南边儿横斩去一剑,剑光南下几千里,硬生生将个神游修士斩成重伤。
这一幕让刘清心中大骇,忽然就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达不到这种程度,自己是不是真配不上青白?
白衣男子丢回青白,淡然道:“剑客,是手中有剑,剑修,是心中有剑。你刘清心中有剑么?”
言语讥讽至极,“喜欢那位漓姑娘?你知道人家是什么样么?人家一出生就有一柄本命剑伴生,可谓是先天剑修,你呢?还说抢婚,你拿什么去抢,拿嘴么?”
刘清沉默下来,可白衣男子还是没停下。
“你从小到大,真正靠自己做成的事情有几件?没爹没娘的孩子多的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此人言语,句句诛心。
先前被压下的那种心境再次涌起,刘清眉心忽然金光大放,一对眼珠子瞳孔也变作金色。整个人都冷冽了几分。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随口道:“连这点作怪的神灵气息都压不住,要你有何用?”
眼瞅着额头那道金色印记就要成形,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一把按住刘清额头,金色瞬间消退。
刘清颤颤巍巍取出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轻声询问道:“你是谁?”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面露失望之色。
刘清又问:“为何失望?”
白衣男子冷声道:“逢山开山,遇水搭桥,是谁说的?余方少年,意气正锐,又是谁说的?没路走就趟出一条路。”
少年人此刻好像不再是少年,隐约居然瞧见淡疏胡茬儿。
白衣男子问道:“怎么说?”
刘清苦笑一声,背后青白沉声道:“且先行走。”
白衣男子笑了笑,一阵涟漪,眼前人又复花簿晚。
花簿晚满脸疑惑,方才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全然不记得?还有这家伙咋回事?怎么一下子像是老了许多?
刘清轻声道:“无事,邶扈渊也已无事,咱们慢慢走出去就行了。”
云海之上,方才的白衣男子与个青衫青年齐头并立。
白衣男子轻声道:“我是不是有些过了?”
青衫青年反问道:“你是真的失望?”
摇了摇头,白衣男子笑道:“怎么可能,我年轻时还不如他。”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真没想到会是这孩子,我一直以为会是那个叫叫王致明的道士。”
……
到了邶扈渊南部,花簿晚正式与刘清道别,说下次有空来瘦篙洲,一定要去江游花氏一族做客,报他花簿晚的名字就行。
此后刘清独自一人南下,花了两月时间才走出邶扈渊,一晃都已经接近六月份了。
一趟邶扈渊,刘清个子长高了些,面容也没了少年神色,倒还是一副白脸儿,只不过有些胡茬儿,瞧着不像才即将十八的人,倒像个二十五六的青年人。
出了邶扈渊后,便到了正常的凡俗国度,过关之时盖上了这弼左国大印,一路练拳练剑,行山走水。
有一日走到个山村旁,村外一条小河,水不深,可坡度过大,水流甚急。十里八村的孩童都要到这村子来读书,因为十里八乡就这个村子有个私塾,也只有一位教书先生。刘清去拜访了那位教书先生,这才知道,他从三十岁到了此地,如今已经六十有余,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死后,无人接替自己,毕竟穷乡僻壤,哪个读书人愿意在此一生?
离开时,刘清见那小溪并无桥梁,远来的孩子都需要趟水过河。于是这个青衫背剑的年轻人找村民借了一把斧子,半点儿没用仙家术法,就这么花了半个月时间,单凭一身气力修了一坐木桥。半月时间,来往村民无数,没人帮着搭一把手。
又是一个雨夜,刘清走到了一处小镇,一棵巨大柳树在镇中央,有那香案香炉,瞧着是受人供奉已久。
无人之时,刘清走去柳树一旁,一身拳意流淌,树中当即有个女子走出,恭恭敬敬抱拳喊了一句仙师。
刘清笑道:“守着这地方多少年了?累不累?”
女子微微一笑,摇头道:“算不清多少年了,反正看着一茬儿人生,又看着他们老、死,再看新的一茬儿人,如此往复,已经记不得了。至于累不累,光帮着他们驱除些鬼魅邪祟,真不累。可总有那些跑来磕头,说求柳仙显灵,让他发一笔横财,若是灵验了,定拿出一半的钱来给柳仙立庙,这个才累。”
刘清笑着取出那杆小锥,跳去树冠,在一支树干写了一句话,然后笑着离开。
女子目送那位青衫剑仙,嘴里念着写着树干的那句话:
“我自天下观人观我观天下。”
……
弼左国再往南,就是瘦篙洲一等一的大王朝,殊乌王朝,只不过要过一座称为神拳山的大山。
此山几乎全是石头,一条约莫丈许宽的凹陷石路是唯一通道,马帮之流要在两国通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直到七月份,刘清才晃晃悠悠走到这里,也不顾旁人目光,就这么一边打拳一边走路,九式打完再打一遍,一招一式极其规矩,全无刚刚练拳时那股子随意,于旁人看来,就是死板。
半山腰时才收拳,因为猛然之间便疾风骤雨,山道行人颇多,刘清也不想吓人,便收了拳与大家伙一起在一块儿悬崖下躲雨。
马帮之流着急运送货物,躲避了一会儿,个个披上蓑衣斗笠,拿兽皮做成的遮雨布盖住货物,冒雨便走了。只留下个锦衣中年人,带着一个护卫,也是车夫,两个婢女,还有一个女子该是这位锦衣中年人的闺女。
雨一直未停,那伙人干脆就取下早就杯备好的凉菜酒水,瞧模样是打算在这里将就一夜了。
摆好吃食,中年人笑着朝刘清招手,“年轻人,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不如与我们一起吃一顿吧?”
一旁的护卫冷冷露出拳意,刘清颇为惊讶,居然是个山河境武夫,可真不多见。
刘清笑着摇头,从随手包裹取出几张薄饼,说不用了,自己带了干粮。
谁知那位大家闺秀直接走来,一把拉起刘清就过去,也不顾那护卫要吃人的眼神。
刘清只好道谢,与那中年人边吃边聊。
这才知道,中年人是殊乌王朝的工部尚书,二品大员,来这里是勘测地形,准备打造一条与弼左国的通商之路。
刘清闲时也翻过《天工》,说自己是个外行,与行家闲聊,可别当真。谁知一通闲聊,就已经到了后半夜。
中年人笑着说:“与小友一番畅谈,竟是给老夫长了不少见识,夜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谈?”
刘清笑着点头,转去另外一侧,头枕包袱便躺下。
刘清全然压制境界,看起来就是个会点拳脚功夫的江湖人。那位山河境武夫几次试探无果,这才放下心来。
那个女子过来叫刘清吃饭时,未曾言语,只是嘴唇微动。可刘清看出来了,那是三个字。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