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林等人挖出了清王幼子的遗骸,恰隋器和紫儿自后院里追逐嬉戏而归,与他们撞了个正着。郭林示意底下人绕开隋器,可好巧不巧那已腐烂的小身子突然从草席子里跌落出来,这下可把隋器给吓坏了。
隋御火速跑过来,先是把隋器抱在怀里哄劝,之后赶紧吩咐郭林将尸体重新包裹好。当凤染急匆匆赶过来时,隋器已被隋御哄得止住哭声。
“没事,大器不用害怕。”隋御替义子擦干眼泪,“有爹爹在,爹爹保护你。”
隋器搂住隋御的脖颈,不住地点头,喉咙里仍低低地呜咽。
在场所有人,尤其是侯卿尘大为震撼。隋御那暴躁性子他哪里不知道?就算这些年见面的次数较少,但隋御是如何带领漠州铁骑的,他又不是没有耳闻。再说隋御和他父亲的性子极为相似,侯卿尘自认为对隋御足够了解。
然而眼前这一幕……
隋御怕不是战马坠崖没摔残双腿而是摔坏脑子了吧?侯卿尘盯向隋器的小脸,这孩子总有五六岁大小,跟隋御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又偷偷瞥了眼后赶过来的凤染,与他娘亲长得更不像。侯卿尘就差掰着手指头算年月了,隋御成亲没有二年整,这孩子怎么都这么大了?
凤染走到他们父子俩身旁,隋御拍拍隋器的脑袋,柔声说:“大器,你娘亲来了。”
隋器回头一望,转身就投向凤染怀抱里,“娘亲……”
“大器是男子汉,不能老哭鼻子。”
凤染拉住隋器往霸下洲里走,眼睛却盯在隋御那双脱离轮椅的腿上,侯卿尘这么快就戳穿隋御装残的把戏了?
凤染带走隋器,郭林才把草席子稍稍掀开点,让隋御看清楚那具已腐烂发臭的小尸体。这哪里能辨别出来什么?而且尸体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遗物。单凭侯卿尘一张嘴,就咬死他便是清王幼子?
“去大兴山里砍些杉木回来,替小少爷打副棺材。”隋御起身,对郭林交代道,“香烛纸马祭品之物,一应都不得少,低调些便是,不要让外人发现了去。”
“多谢侯爷。”侯卿尘再行揖礼,双目又已湿润。
隋御抚起他,叹了口气,说:“尘哥,只是将小少爷葬在我府附近不大妥当,若你们没有意见,我们再择一座山坳,将他好生入土好否?”
“全听侯爷安排。”
“墓碑……”
“不立罢。”
隋御侧头朝众人道:“都听清楚了没有?”
众人应声称是,于是退下去一一照办。
侯卿尘又跟随隋御回往霸下洲里,他悲恸地说:“曹氏一族能有今日根基,不是一日两日所为,想撼动曹氏比登天还难。当初老清王被撵出雒都,就是曹太后在后一手策划。”
“元靖帝替老清王争取过。”隋御想起裴寅,那个与他在私下里称兄道弟的主子,“裴氏皇族打合隆帝那一代起便子嗣凋零。”
合隆帝就是曹太后的夫君,曹太后入宫时他已年迈,面对姿色过人且绝顶聪慧的曹岫,合隆帝喜欢的不得了,渐渐达到专房独宠的地步。是以在临终前,撇下几个成人的皇子,将皇位传给曹岫的幼子。
曹岫母凭子贵,一跃成为皇太后,开始了她掌控北黎王朝的生涯。
曹太后的儿子年幼,根基极其不稳,几个皇兄虎视眈眈,大有废了幼弟自立的趋势。曹太后为铲除儿子统治路上的绊脚石,短短几年之间,就将合隆帝的其他儿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罢黜皇籍、驱逐出雒都。而这些皇子及其后代,最终都不明不白地死去、销声匿迹。
这其中她是如何摆布众多权臣和贵戚的,外界不得而知。总之曹党就是这么逐渐壮大起来,哪料曹岫之子突然染上恶疾,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这才让裴彬捡了便宜。
而元靖帝裴彬死去后,合隆帝这一支已彻底绝后。曹太后不得不从合隆帝的庶弟老肃王那一支里,拎出最适合当傀儡的裴寅,把他过继过来,便是如今的剑玺帝了。
“老清王早年驰骋沙场,后来只想过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他仅仅是合隆帝的堂弟,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与皇位八竿子打不着。”侯卿尘想起将他抚养长大之人,动容地道,“但他姓裴,是北黎皇族的一员。”
隋御似乎有些明白侯卿尘想表达什么了,说:“北黎姓裴不姓曹,清王觉得若他再不站出来,北黎改姓之日便不会远了?”
“剑玺帝裴寅叫了清王殿下一声堂哥。”侯卿尘扶住霸下洲廊下的栏杆,他的大腿在隐隐作痛,“北黎开国历经多少代,谁能想到如今的裴氏就剩下那么几个人。连他们俩这种十几年没见过面的,都成了仅剩的亲近血脉。”
隋御负手立于廊下,看那金乌一点一点落到宅邸西边,红彤彤地映满半边天。知了和蟋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