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一清,气氛开始变得和煦。
只是,结合方才的紧张僵硬,如今的温和却又透着一丝诡异。
“母后与诸位臣子所想,本王已经明悟。既然大家都担心此举会对我秦国造成影响,那本王也不好独断专行,王后一事便推迟再议,母后觉得如何?”子楚笑着问道。
华阳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子楚,看到子楚微眯的双眼中,那一抹彻骨的冰冷,心中不免一紧。
不过,此次阻挠赵姬为后的目的已经达成,就连子楚也退了一步,对芈系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这让华阳重重地松了口气。
念及至此,华阳脸色微动,也笑着点了点头,应道:“王上顾全我秦国大局,行事周密,明晓事理,老妇心中甚慰!”
见华阳点头,子楚又笑着看向底下跪倒的臣子,语气却阴冷森然,仿若三九寒风,冻彻入骨髓。
“那你们呢??”面带微笑,神色如常,嘴里的话却阴寒无比,子楚的神色表露让堂下跪着的芈系之人心里一个咯噔。
“我等无异议!”在阳泉君的领头下,芈系朝臣颤着声回道。
“好!”子楚笑着道了句,随后看向宗正嬴洪,吩咐道:“叔父,国宴继续。”
“喏!”嬴洪抬手应是,随即将目光转向了殿外,高声吩咐。
经历了方才那么大的争论,此时殿内的气氛怪异无比,朝臣们无不低头埋食,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堂上,子楚的视线越过芈系众人,在吕不韦等人的位置顿了顿,收到几人隐晦的点头示意,子楚才收回目光,着眼于案上。
后方,嬴政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手,看着掌中触目惊心的伤口和鲜血,嬴政满脸淡漠,从袖袍中扯出一张薄绢,将手掌裹住,收于怀中,不再多言。
旁边,赵姬泪眼婆娑,满目心疼地望着嬴政,默然无语。在这国宴之上,赵姬也不能离座,只有心疼儿子的份。
在这样沉寂诡异的氛围之下,国宴举行到尾声,上首的子楚漠然开口,说道:“好了,先王年初殡天,国丧期还未结束,我等也不宜多享乐,今年国宴就到此为止,诸位先各自退下吧!”
“喏!”堂下朝臣尽皆拜礼。
“王上,我等这便告退了!”旁边,华阳携芈珠成蟜,向子楚拜别。
“送母后!”子楚扶手长揖,以礼相送。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芈珠恨恨瞪了眼赵姬,拉着成蟜扭头就走。
待太后离去,朝臣基本退去之后,子楚转身,看向另一侧的赵姬,脸上止不住的疼惜。
“夫人~~”子楚来到赵姬身旁,看着赵姬毫无血色的俏脸,看到其眼中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子楚心头一酸,艰难出声:“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子楚眼眶一热,抬手抚了抚赵姬的侧脸,心里抽搐得疼。
被人诟病辱骂了一晚上,赵姬都感觉到有些麻木了,却被子楚这一声安慰驱散了内心的寒冷。
泪珠如断线般从眼眶滑落,滴落在子楚的手背上,赵姬却笑了开来,只觉得心中一暖,哽咽着声道:“呼呲~~王上,妾身没事。”
看到赵姬泪水不止的模样,子楚更是难受,灼热的泪水滴在手背,就像是灼烧在了子楚的心上。
“你放心,今日所受的屈辱,我会为你讨回来!”子楚在赵姬耳畔轻声呢喃。
说着,子楚转过头,看向夏姬:“母亲……”
见状,夏姬顿时明白过来,当下给了子楚一个放心的目光,说道:“放心,我知道。”
说完,夏姬来到跟前,拉着赵姬的手说道:“赵姬,随母后去寝宫坐坐。”
“是,母后!”赵姬乖巧点头,看了子楚一眼,便与夏姬一同,从偏殿离开了此地。
“……”子楚目送其离去,这时堂下还未离去的几人,很默契地来到了堂前。
吕不韦、蒙骜、冯去疾、嬴洪,都是子楚的嫡系力量。
不过这时,子楚没有理会众人,而是看向嬴政。准确地说,是看向嬴政的左手。
轻轻抬起嬴政的手,看着被鲜血染红的丝绢,子楚眉头紧皱,担忧的目光看向嬴政,轻声问道:“疼吗?”
“不疼!”嬴政低眉回应。
“随为父去辉月殿,让医官为你瞧下。”担心脸。
“政儿自己前去就行,父王不必挂怀!”板着脸。
“屁话!”子楚满脸不忿地回了句。
“父王还有要事,政儿不愿让父王分心。政儿自幼修习剑术,体质强健,这点儿小伤根本无大碍,嬴政自己去找医官处理即可。”嬴政一脸认真,说着还朝着堂下四人的方向扫了扫。
“好吧……”子楚回头看了看,知晓了嬴政的心思,当下无奈道:“来人!带公子去内医府。”
“政儿告退!”嬴政持礼告退。
“嗯!快去!”子楚点头,还不忘催促一声。
待嬴政与内侍令离去,子楚看向堂下四人,冷声道了句:“随我来辉月殿。”
“喏!”四人应声,随之前往。
跟在子楚身后,几人不多时便来到了辉月殿议事之所。
“都坐吧!”子楚吩咐了句。
“谢王上。”四人持礼。
“今日之失,是本王的疏忽!”子楚率先出声,言语当中充满了自责。
“臣等惶恐!”见状,四人连忙颤巍巍地回应。
子楚自顾自说道:“原以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封后封嫡也不过是水到渠成,却没想到芈系居然行此一招‘釜底抽薪’,仅以流言就敢一口咬定,以此施压,根本不顾及双方脸面。”
“芈系月余时间没有传出消息,朝堂之上也无甚异动,还以为芈系会就此消停,却没想到今日出了这等岔子。”一旁的冯去疾,这时也是满脸愁容,对于今日之意外很是忧心。
这时,吕不韦说道:“为了此次国宴,王上与宗室提前做了这么多铺垫,政公子的声望也已传遍了秦国上下,按理来讲芈系是没有任何理由阻止王上封后的。”
“如今芈系以莫须有的流言,来当作向王上施压的借口,这本就是不顾道义、不重仪礼的作为。看来芈系此举也是铤而走险,他们在与王上对赌!”
“哼!”子楚心里很不爽快,冷哼了一声。很显然,若说对赌的话,芈系此次赌赢了。
嬴洪见子楚心有闷气,当下感慨道:“有关赵夫人的出身,虽然只是流言,但若是王上与芈系相抗到底,即便到最后能胜过芈系,但同时也会将此流言带动起来,甚至最后被芈系坐实此言论,让赵夫人终生都蒙上这等污名。所以……王上根本就没法去赌。”
“那接下来要如何?总不能任由芈系算计吧!”蒙骜闷声闷气地问道,憋闷不已。
蒙骜身为军中名将,上阵杀敌攻城掠地不在话下。可这庙堂阴诡筹谋,可着实难倒了这个年过古稀的老将。
“……”闻声,几人皆沉默不语,同时抬头看向首位的子楚。
子楚眼中寒芒闪动,缓缓开口:“以往,念及我秦国大局,本王不愿与芈系撕破脸,万事只想着该如何以德理服众,才能既不内损而成事。”
“但是如今……”子楚眯着眼,冷声说道:“为了一己之私,就敢恶言诋毁本王的夫人,甚至以众要挟!芈系当真是胆大妄为!!”
“道义德理既然无法行使,那日后对芈系之人就取而代之,等到朝堂之上少有不合之音,自然就不会再有人反对立后之事!”
“喏!”四人心中了然,当下躬身应声。
“芈系……”子楚嘴里念叨着,眼里的神光越发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