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离开之时,嬴政才四岁不到。六年的危难时光,对父亲的印象,已经从嬴政的心底消磨得差不多了。就连样貌,也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难以辨明。
此时,即便已经站在这咸阳宫的殿前,嬴政的心底却没有半点波澜,仿佛对自己的这个父王,并没有多少的认同和亲情。
“夫人?!”这时,台阶上一声颤抖的呼唤,将嬴政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一身着王服的青年男子,头戴冕旒腰佩剑器,此刻正眉眼含泪,激动莫名,看着母亲与自己。
赵姬听到这声呼喊,身躯一震,缓缓抬起头颅,眼中的盈光迅速上涨,滑落脸颊。
看着台阶上的那个青年,赵姬泪流满面,哭噎出声,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六年的委屈,见到夫君的一瞬间,爆发开来,让赵姬哭成了泪人。
“夫人~~!!!”青年又是一声,从台阶之上狂奔而下,丝毫不顾身后蒙骜与冯劫的呼喊声,奔至赵姬的身前,将其揽入怀中。
“呜呜呜~~”赵姬靠在青年的胸膛,悲恸大哭,宣泄着内心的情绪。
青年下巴抵着赵姬的额头,将怀中的女人牢牢抱紧,似乎害怕怀中之人再次离去。
这时,青年眼中夹带着泪光,扭头看向一旁沉默静立的嬴政,眼泪忍不住落下,朝着嬴政缓缓伸出了手,空出半边怀抱,脸上全是期许神色。
嬴政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脸上爬上丝丝纹路,鬓间也生出了几缕银丝,看上去苍老了不少,比之合信君赵岳也相差无几。
而男子眼中的光芒,让嬴政看了为之动容,心中涌出了名为亲情的脉动,嬴政眼睛一热,父子之间的联系逐渐变得清晰,脑海之中的那个身影也变得明亮起来,忍不住迈动脚步,来到男子的身前。
“政儿!!”男子见状,一把将嬴政抱进怀中,一家人环抱在一起,男子热泪盈眶,激动得浑身发颤。
嬴政被其揽入怀中,闭着眼睛,感受着已经快要忘却的关怀,发颤地呼了一口气,轻声念了句:“父亲。”
“好~好!!”男子听闻,身形一僵,眼中的泪花再也蓄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滴在了赵姬和嬴政的身上。
一代秦王,在这咸阳宫前,哭得止不住声,却又笑得合不拢嘴。
蒙骜与冯劫,在后方看着抱作一团的三人,眼眶发红,感知肺腑。
“政儿,夫人,我们一家人团聚了,以后再也不分开!再也不分开!”子楚哭噎着声,红着眼睛看着怀中的妻儿,坚定地说完这一句话,忍不住又落下了泪水。
脸上,眼泪鼻涕都流成了一片,看上去甚为狼藉,但这相容却有着暖人心脾的力量。
赵姬比之子楚更甚,原本还娇美的脸庞,如今已是哭得没了模样,脸上的粉和腮红晕开了一片,红肿的眼中蕴含着动人的深情。
“王上,殿外风大有冷气,还是先进殿吧!”这时,身后的冯劫出声提醒道。
“哦对,对对对!先进殿先进殿。来夫人、政儿,快随我进殿。”子楚当即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擦拭了下脸,连忙点头,拉着嬴政和赵姬的手,往台阶之上的大殿内走去。
冯劫与蒙骜相视一笑,连忙拱手互相敬请,跟在子楚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来人,来人!”刚一到殿内,子楚便呼喊着,随着侍御上前听命,便开口吩咐道:“将热好的米酒端上,为夫人和公子暖身!”
“是~”侍者去偏殿端米酒。
子楚将妻儿拉到火炉旁,温暖的火光驱减了周身寒意。
看着面前的夫人和儿子,子楚良久无言,心底一片安宁,又有些激动,数年的期待等候一朝实现,让子楚有些无措。
这时,看到冯劫与蒙骜联袂而至,子楚面色稍整,笑着夸赞:“冯劫,蒙老将军,此次安全接回公子夫人,你们二人居功至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寡人都满足你们!哈哈哈!”
说完畅然一笑,看得出心里很是高兴。
冯劫见状连忙屈身,长揖一礼道:“王上盛赞,臣下受之有愧。此番使团归秦,中途还遇到了歹人行刺,若非老将军所率之玄甲卫护持有力,后果不堪设想。臣下实在是不敢向王上邀功啊!”
“哦?你们中途遇刺了??”子楚眉头一皱,眼中寒光迸现,脸色煞是吓人。
嬴政扭头看了眼子楚,面上毫无波动,心底却有些疑惑:已过了月余时间,按照玄鹰军的能耐,必会得到消息,他怎么可能不知?难道……
想到这里,嬴政低眉下视,不发一言,暗自思索。
“回禀王上,此行确有刺客埋伏,还持有我秦国军中弩机,恐怕来头不小!”一旁的蒙骜,这时也出声,将遇刺的详情一一向秦王言明。
“对方有弩机??那夫人与政儿可还无恙?!”一听说有弩机,子楚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连忙转身看着赵姬和嬴政,眼底甚是担忧。
赵姬见此,笑着摇摇头,以示无碍。
嬴政心里却有些疑惑,虽然子楚脸上的担心不是假,但总觉得父亲的表现有些怪异,好像心里有事一样。
想到这里,嬴政开口说道:“父亲,儿臣与母亲遭遇贼子埋伏,幸亏有玄甲卫以及蒙家忠良的庇护,方能无碍。而那些贼子,都已被荆轲先生击杀!”
子楚看着眼前身体强健、俊秀稳重的儿子,听到他开口称呼自己,心里也是异常高兴,像是淌了蜜一般,脸上止不住地笑,点头应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蒙骜!”子楚扭身,周身气势大变,瞬间成为了号令虎狼强秦的一国之王,冷声喝令道。
“臣在!”蒙骜上前一步,扶手作揖,老眼炯炯,等候王命。
“命你,持秦王剑,即刻前往城防营,接替肖楚之位,整合咸阳五万城卫军,加强咸阳治安,暗中调查此次公子遇刺一案!!”子楚将腰间佩剑解下,放到蒙骜的手中,肃然吩咐道。
“喏!”蒙骜接过王剑,朝着子楚等人见过礼,便走了出去。
冯劫见此,也抬手说道:“王上家人团聚,臣就不便打扰王上了,正好使团事务还未处理妥当,臣这就去处理。”
“嗯,下去吧!”子楚点了点头,应声道。
“谢我王!”冯劫也见礼退出。
整个殿内,就剩下子楚一家人,以及旁立的侍者。
“夫人~~”子楚回身看着赵姬,一脸的感触,心疼说道:“这么些年,我不在你们身边,夫人和政儿受苦了。”
赵姬摇摇头,泪珠又一次垂下,如掉线的珍珠,滑落脸颊,话里都带着哭腔:“不辛苦,只要能再见到公子,再多的苦赵姬也受得了!”
“夫人~~”子楚感动得湿了眼眶,目光深情凝望,与赵姬四目相对。
嬴政脑后冒着黑线,无奈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自己有些多余的感觉……
鬼使神差,嬴政突然想起了赵诗雨。不过一想起赵诗雨,临别前的那一幕就……
“嘶~”嬴政浑身一个激灵,脸上也有些不自在。
正对视的两人察觉到了嬴政的动作,都以为儿子有些不适应,当下子楚笑着说道:“夫人,你与政儿舟车劳顿,这宫中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还是先让宫人带你们去洗漱一番,休息一下。等到晚上我再过来,我们一家人好好
吃一顿团圆饭。”
“好!”赵姬应声。
随即,子楚命一旁的近侍,带着赵姬与嬴政前往他们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