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如钩,哀风怒号。
晚风清冷,吹过钟鼓楼穹顶的兽角,化作一阵阵哀婉森冷。
噔噔噔——
原本轻微的脚步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张升不禁放缓脚步,借着明灭不定的宫灯火光,在钟楼前四下打量了片刻,眼见四周无人,方才稍稍心安。
绕过钟鼓楼,蹚着夜色,不多时便到了一处低矮的廊房前。
房屋低矮陈旧,屋外没有奇花草木,只摆着一尊硕大的水缸。借着隐约的灯火,张升能看到岁月在屋门上留下的斑驳。
此地虽俭素颓败,张升或者说整个兴府上下,却绝无人会生出轻视之心。
盖因此处,正是兴府奉承正张佐的宅院!
轻咳一声,张升弓着身子,悄悄推开屋门,霎时间便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张升旋即换强忍不适,换上一副亲近却不显谄媚的笑脸,踱步入了西厢之中。
厢房里,一桌一椅一塌。
桌前昏暗的灯火里,张佐佝偻着身子,老态毕露。
“事情办妥帖了?”
伴随着一阵咳嗽,苍老的声音在昏暗的厢房里传来。
张升弓着身子,飞快的抬眼扫了一眼老人,旋即又垂眉敛目,恭敬道:“仲父英明,委实是料事如神。纯一殿风言风语的源头,的确是出自戴永的手笔。”
自古,便有伯、仲、叔、季的排行次序,分别称为“伯父”、“仲父”、“叔父”、“季父”。
张佐乃族中嫡出次子,故而张升唤一声“仲父”。
言语时,张升不着痕迹的又复打量了一眼眼前老人。
这一位,自幼净身去势,入了宫中。后来随着兴王之国安陆,苦熬了十余载,方才到了奉承正这个位置上。
偌大的兴府,若论贵重,自有兴府长史司;
若论权重,自然是仪卫司、群牧所。
可若论亲善,奉承司可是当仁不让的!
这十数年下来,自家仲父在奉承司里如磐石般屹立不倒,手段岂是寻常?
区区戴永,也敢撩拨自家仲父?
心中暗暗冷笑,张升脸上神色愈发恭敬,道:“戴永安插的几个心腹,这些年能在咱兴府外,吃的脑满肠肥,全凭仲父照拂。九年湖广大旱,千岁遣人赈灾,那几人从中得利近千两,早便是身不由己了。”
老叟咳嗽许久,眼里全是浑浊,抬手令张升落座,斟满茶。
张升双手接过茶盏,“昨儿,侄儿暗中寻了在纯一殿随侍的杨六儿。据他所言,自被戴永撺掇着传出风言风语后,昔日纯一殿随侍的小内官已经十去其七,杖毙重明门外。
事到如今他也怕了,如何行事全凭仲父吩咐,只求能活命便好。”
昏暗火光里,张佐沉默不语。
佝偻的身子靠在椅背上,许久,方才淡淡问道:“你又是如何处置的?”
张升抿一口茶,润了润喉,“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戴公公太过珍惜羽翼,持身太正,然则他手下心腹,又其肯清汤寡水的过活?
戴永族侄、小戴公公,瞒着戴永,暗中上下其手。入府不过五载,便在安陆左近置办了三处宅子。”
“侄儿寻思着,若令杨六儿其直接攀咬戴永,痕迹太重,反而不美,便令其攀扯到小戴公公身上。”
咳咳——
听闻张升言语,张佐眉头一蹙,浑浊的眸子里精光乍现,旋即又消散开来,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眉宇间浮起几许失望。
他这侄儿,聪慧倒是聪慧了,行事却难免浮躁,心机城府上,尚欠缺几分火候。
好在是胜在年轻,尚有打磨的机会,待得他自己百年之后,未尝不能撑起张家的门楣。
暗暗感叹着,张佐靠在椅背上,沉声道:“行事用谋,一则讲究的是纵观全局,因势导利。二则,讲究的是举重若轻,你需谨记于心才好。”
张升闻言一愕,方才心底暗暗升起的自得,啥时间消散无踪。
抬眼瞧时,自家仲父眼眸里的失望之色,恰被他瞧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