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干瘦的头颅沾满血红,从干瘦的脖颈上坠落。鲜血如柱,遍染高楼,正如十年前那场婚礼上的血与火。
岳武跌倒在了角落里,靠着墙,烂泥一样地滑下,手里紧紧握着他的折扇。
烂泥是红的,人也是红的,胳膊上的血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王贵和周永厚感觉到了他的决然,立在一边,静默无语。
“前辈,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周永厚不解地看向王贵,默许点头,将手中的碎刃递了他。
老板睨了一眼角落里蜷缩着的无头死尸,青黑的脸上青筋爆突,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你没有做最有利的选择!”老板怒吼,面露癫狂之色,消失在了二楼。楼顶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闷响,天空之中没有人,只有宣泄的拳头冲天而去。
老板娘走入后院,天空又降下了灰蒙蒙冰凉凉的雨。
这一次,老板看着她,没有递上青油纸伞。
雨丝打在她的头上,打落了一片乌黑,洗出一片橙光。
“师傅给我起名永厚,希望我永远厚道。他是对的。”周永厚冲着王贵点了点头,下楼叫起两个小书童,想着香满楼内的血与人,摇头离开。
王贵挠了挠头,这一次,他有些后悔进入香满楼听这个故事。他想起了白阳,这次战斗他没有帮到白阳,有些担心,也翻窗离开。
其余三名看客,将想看到的与不想看到的,都看在眼里,内心惴惴,面面相觑,试探着向岳武拱手,一步三回头,沉默着退场。
莫大的香满楼,一时间寂静无声,孱弱的呼吸加重了楼内的冰凉。
楼内只剩下了岳武和角落里的佝偻的死尸。
岳武在回想花红讲给他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没有竹叶,也没有灰衣人,那个故事里,薛家的事,只是中州三大家族之间权利与利益的争端,而那个惨死的新娘和会长的女儿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
岳武摇了摇头,故事中出现竹叶的时候,他脸上的春风便被秋风盖住了。
“他要讲的故事,怎么可能那么简单。”他,指的自然是白阳。
踩水的声音在香满楼内响起,一双蓝靴已经被雨水泡满,一头橙色的秀发已被水粘湿,一点一点地滴水。
十年前的那场雨后,少女将自己的橙发染成乌黑。那日在玉女苑内,是十年来第一次恢复自己的本来发色。也许,那个时候,冥冥之中,有人已经在酝酿故事的结局。
少年抱着会长的女儿离开的时候,她的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少年不知道,她从玉女城赶到中州,被人袭击身受重伤,也需要人抱。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少年的心里,比不过那个会长的女儿。如今,曾经的心伤若死,误会重重,都随着她的两行清泪流走,一块儿更大的石头却压在了她的心口。老板娘觉得自己快要被窒息了,不知该如何呼吸。
楼上脚步声颤抖,老帮娘秀发轻舞,扫走一身冰冷与脸上的凝重,强笑着说:
“小弟弟,什么时候到玉女城里喝酒,各样的美女任你挑,姐姐可以给你保媒哦!”橙发打在了岳武的脸上,轻柔似春风。岳武曾经问她“你确定吗?”
老板娘有了答案。
一滴滴水珠从老板娘的身上滑落,飘在空中,围着她打转。
岳武想到那两个小书童喊的仙女姐姐,不由自嘲道:
“算了吧,我不想再听人喊我,岳哥哥。”
低垂着的正在流血的右臂,轻摇折扇,清风将水珠吹散,也将二楼的血液和自己胳臂上滑落的血珠一起扫到了无人发现的隐秘角落。
一片竹叶分为两半,托着老者的遗体和血红的头颅,钻出香满楼,消失不见。
街道上再次吵嚷起来,百花盟与百艺派又起挣执,将扬州城的热闹推到了顶点。朱涛将军教训百艺派长老齐百斩的消息则在扬州城内传为美谈。
老板娘眼中只有自己木楼,她转身去后院,在假湖里打了一桶水,开始认真的清洗自己的高楼。老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打转,和她一起打扫,就像曾经,和她一起酿酒。
午后,她化为虹光中的一抹,闪出高楼抬起头,眺望自己的高楼和自己书写的香满楼。
那天,她站在楼上,少年站在楼下,今天,他们都在楼下。
“十年了啊,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抱动我。”
“当然能,我老婆不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