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清闲,懒懒地躺在被窝里,享受着这一美妙的时刻。早晨阳光倾泻,宿舍里送了暖气,屋子里格外暖和,十分舒服。
沈桐想起了小时候的冬天,一家人挤到一张暖炕上,很是其乐融融。早上,母亲生火做饭,父亲去喂猪,自己和姐姐沈霞俩人则赖在暖和的被窝里,相互嬉闹。待母亲做好饭后,把桌子搬上炕,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烤红薯,喝着热气腾腾的南瓜稀饭,十分惬意。
尤其是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又刮着凌冽的西北风,沈桐和姐姐更是懒得出门,爬在炕上用手指在结冰的窗户上仔细画着美丽的图案;或者吃着红薯干,抱着小花猫,盖上棉被,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偶尔还有和姐姐打架拌嘴,但都以自己的胜利而告终。
而如今,姐姐远嫁他乡,家中只剩下年迈的父母盼子而归,望眼欲穿。自己虽离家不远,可由于工作繁忙,始终抽不出时间回家一趟,想到此,沈桐想借着今天的空暇时间回家一趟。
沈桐把宿舍当成了自己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而且还从老领导赵毅堂家移来一盆腊梅花,让整个屋子都显得生机勃勃。
沈桐起床后,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洗漱完毕后,从柜子里取出自己这几个月攒下的工资。工资每个月653元,加上县委办补助的200元通讯费,也就是说一个月可以拿到800多元,这在东泉县都算是高工资,县委吴书记的工资不过才1200元左右。
沈桐仔细清点,发现居然还存着2000多元,让他着实高兴了一番。不过他打算把这钱都花掉,一部分给父母买两件衣服和食品,一部分给蓝月买点礼物,然后再犒劳下自己,买几本书,再买个索尼的超薄随声听,好让自己度过漫漫长夜。想到此,不免有些小激动。
把钱放好,沈桐又来到柜子跟前把跟着吴书记下乡时别人给的好烟一下子抱出来,有 中华,有玉溪,还有东泉市面上不常见的黄鹤楼,仔细一数,差不多将近40多包。在东泉县下乡的时候,下面的官员或多或少会拿出最好的烟来招待吴书记,临走时都会悄悄塞给沈桐一俩包,吴江凯虽然让自己严以律己,但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吴江凯也就假装看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一做法。
沈桐一开始坚决抵制,可后来听人传说自己不近人情,有些高傲,后来也就慢慢地开始接受别人的小恩小惠,但是他有大原则,贵重东西一概不拿。
沈桐决定把这些烟打包都拿回家去,好让受了一辈子的父亲抽两盒好烟。一切就绪后,沈桐把门锁好,怀着激动得心情准备回家。
走到门房时,沈桐无意向里面瞟了一眼,发现今天早上老王的举动有些反常,只见窗帘还没有拉开,烟囱上挂着冰溜子,没有丝毫生机。要在往常,老王早早地就出来打扫院子,或者坐在办公桌上研读报纸。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桐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心里有阵不祥的预感,毕竟老王头已经70多的高龄,身边又没有亲人,有个小病小灾,也没有照顾,于是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叫道:“王大爷,王大爷,您在吗?我是沈桐。”
几次叫唤都无人应答,这下让沈桐有些焦急了,他想不了那么多了,掀起厚厚的门帘,使劲一脚把门踹开,只见老王头盖着被子还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沈桐走过去,轻轻地叫唤了两声,老王头不做声,沈桐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然后蹑手蹑脚地把手放到鼻子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吓得沈桐连忙退后了两步。
慌乱之中,沈桐定了定神,掏出手机拨打了120。今天沈桐肯定是回不成家了,他把东西放回到宿舍,又折返下来,焦急地等待着医生的到来。
10多分钟后,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东泉县寂静的天空,来到宿舍楼跟前,几个医生迅速跳了下来,在沈桐引导下进了门房。一位医生先是同样的办法测验有无气息,又翻了翻眼皮,然后掏出听诊器,放到胸口听了一下,再伸进被窝摸了下,每一个举动都让沈桐心惊胆战。
不一会儿,那位医生缓慢地取下听诊器,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对着沈桐道:“节哀吧,可以判定已经死亡,死亡时间估计在昨夜。”
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沈桐惊慌失措地坐到椅子上。老王头虽然不是自己的亲人,但短时间接触,对自己十分友好,而且还托付他寻找自己战友的亲人,没想到这位战功赫赫的英雄就这样倒下了。
“怎么办?”医生问道。
沈桐回过神来,道:“医生,你可以不可以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说完,转身出去把电话打给了吴江凯。
吴江凯听到这个消息也颇为震惊,老王头在东泉县算是硕果仅存的国宝级人物,怎么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吴江凯上任后,几次要求他去敬老院,但老王头死活不干,他说他对这里有感情,无奈之下,吴江凯交代民政局领导,一定要照顾好他的生活起居。民政局领导也不敢怠慢,隔几天就派人送米送面,穿的戴的一应俱全,生怕出现任何差错。
老王头一辈子没有和组织提过任何要求,只希望在他有生之年看到国民富强,东泉能快速发展。就在前两天,老王头从电视里看到澳门回归,都激动的老泪纵横,拉着沈桐说了半宿话,让沈桐都为之动容,可这才过了几天,一个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吴江凯指示,由县委县政府牵头,民政局具体负责实施,给老王头举办最高规格的葬礼,一定要以英雄的待遇送老王走完最后一程。沈桐虽心里胆怯,但也硬咬着牙撑下去。一来是给吴江凯面子,二来老王生前确实对自己不错,就凭这一点,为他送终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沈桐当然能够感觉到背后射来的鄙夷目光,甚至心里能想到那些人想要说什么,但他全然不顾。要知道,我与你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你们不敢干的,我敢干;将来我能走到领导岗位上,而你们不能,永远是平庸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精明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常常说,一个人命运的转折点,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合适的人,合适的事件,这也就是所谓的机遇。可这种机遇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如果今天不是沈桐冲上去,而换成刘桐、赵桐什么的,那么他也同样能够进入吴江凯的法眼,或许仕途的大门就此敲开。
当然,沈桐目前已经是吴江凯身边的红人,现在走出去其他领导干部都另眼相看,不敢怠慢。一些人甚至私下叫他“二把手”,这虽然是危言耸听,但可以看出沈桐在吴江凯心目中的地位。
而今天的事不单单是溜须拍马,而是一种社会责任,是对一位曾经立下汗马功劳,奉献了一辈子的老英雄的敬重,但凡有一个社会良知的人都不会坐以待毙,然而却没一个人愿意伸出手,去温暖一下老王冰冷的身躯,着实让人心寒。
吴江凯退了出去,其他工作人员也跟着退了出去,有的人甚至捂着鼻子,还有的人刚出门就点燃纸来回在身上熏着,防止老王的灵魂嵌入他的体内。
沈桐打好一盆热水,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颤颤巍巍地拿着脸帕开始仔细为老王擦起身子来。或许是心理的缘故,渐渐地沈桐不那么害怕了,反而能够想起老王戴着老花镜,爬在桌前认真阅读报纸的场景,是那样的和蔼端详。
还有上次,老王与自己讲起他那段感人至深的岁月,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待在东泉一辈子居然是为了一个承诺,这种雪松一般的品格值得让人尊敬和敬仰。
无意之中,沈桐感到老王的手指跳动了一下,吓得沈桐一屁股坐到床上。等缓过神来,看着老王干枯凹陷的双眼没有任何反应时,才有鼓起勇气继续擦着。
擦完身子,沈桐把民政局送来的寿衣给老王穿戴整齐,端详着这一具躯体时,沈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俯身痛哭起来。
人最脆弱的时候,莫过于生老病死。
三天后,老王的追悼会在县剧场院内举行。凭吊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老王生前的部下和一些自发赶来的群众,其中不乏一些老红军,老战友,老同事。一位80多高龄的老战友长跪在灵前,声泪俱下地讲起了他们一起抗美援朝时期的点点滴滴,让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上午10点,市委王书记和市长李昌奎匆匆赶来,送上花圈并哀思。拉着吴江凯和丁庆祥说了几句话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前后不到20分钟。要按说,书记和市长能亲自到场,也算给足了面子。
时间快到晌午,凭吊的人也奚落起来,吴江凯下令准备起灵,前往凤岭口烈士陵园。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