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分决定下达后的当天晚上,赵毅堂就悄悄地回到了石河镇,他不想惊动任何人,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悄悄离去。
赵毅堂并不怨恨他妻子李腊梅,家里的日子实在贫苦,女儿要上大学,还要继续支付高昂的医药费,还有一大笔外债,才让李腊梅不得已接受了贿赂。赵毅堂当天下午就凑齐了3万元,主动上交了纪检委。李腊梅知道了赵毅堂的事情后,一口气没喘上来住进了医院。
石河镇政府院子里今晚格外地寂静,就连平时灯火通明打牌的农经站都安静的有些出奇。沈桐此刻无心睡眠,站在赵毅堂院子里失神地看着那株凋零了的腊梅。
不一会儿,赵毅堂的车子驶进了院里,沈桐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睛,隐约之间看到是赵毅堂的车子,低落的心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立马走上前去,给赵毅堂开门。
赵毅堂在车里就看到了沈桐,甚是感动。他不由得地发出感慨:“我来了石河镇一年多,不要说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吧,没想到今天只看到一个来了没几天的新人来给我送行,世态炎凉啊。”
赵毅堂下车后微笑着拍了拍沈桐的肩膀,说道:“你跟我进来。”
沈桐想了一天要如何宽慰赵毅堂,一次又一次在心中否定,一次又一次在脑中过滤,终于想到了几句话,看到赵毅堂本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毅堂打开灯,办公桌上方悬挂着的“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十个大字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格外耀眼,他转过身对着沈桐说道:“沈桐,你还记得你第一天来时我让你解释这句话的含义吗?”
沈桐眉头紧蹙,看着赵毅堂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重重地点了下头。
赵毅堂突然走到办公桌前,笨拙地爬上了椅子,小心翼翼地 把这副名言取了下来。他吹了吹上面的灰,又拿起桌子上的抹布,轻轻地擦拭着,嘴里还说道:“你知道这副字是谁送给我的吗?”
沈桐摇了摇头。
赵毅堂向沈桐摆了摆手,把他叫到跟前,说道:“这是我儿子写给我的。”
沈桐仔细端详着这副字,字体隽秀,虽有些稚嫩,但笔法有力,每一笔都透露着一种刚毅,一种态度。
赵毅堂又说道:“可惜我再也看不到我的儿子了。”此刻,赵毅堂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沈桐突然想到赵毅堂住院时醒来时候的怪异举动,难道他儿子已经不在他身边了?沈桐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赵毅堂,只能是待在一旁,当好一位倾听者。赵毅堂走后,石河镇政府依然是原来的样子,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通过这件事,对沈桐的触动很大。这些天他脑子始终盘桓着赵毅堂临走时留下了几句话,要进步,要成长,就要学会逆势生存,不管他们如何勾心斗角,目前的形势就是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绝不参与党派斗争。可话说,赵毅堂走后,马国涛暂时支持石河镇党委政府工作,他想斗和谁去斗呢。
马国涛这些天来心情大好,赵毅堂一走,石河镇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如果不出意外,镇党委书记的位子就是我的了。想到这,马国涛就有些激动,10年奋斗在石河镇,终于熬出头了。
马国涛看着沈桐每天本本分分地按时上下班,心里也不想把他怎么样,毕竟是个新人,自己完全可以把他拉过来为自己所用,如果真的不老实,敲打敲打也是必要的。不过,马国涛介于省纪检委的许夏这层关系,暂时没有动沈桐的心思。
这些天镇政府的中层领导也人心惶惶,格局一变,原来属于马派的当然是弹冠相庆,而属于赵派的时刻担心遭到马国涛的打压,刘思明就是其中的一个。
刘思明的心情可谓是低落低谷,接连不断的打击让有些喘不气来。除了参加参加会议,成天把自己关到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真正成了落地的凤凰……
周德田好像比以往勤快了许多,大事小事都往马国涛办公室跑,似乎要证明自己的立场,怪不得镇里的人说他就像他头上几根为数不多的头发,说往哪倒就往哪倒。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马国涛虽然是主持工作,但一些投其所好的人悄悄地变化了称呼,都纷纷改口叫马书记。马国涛虽然嘴上说不要,但心里乐得像开了花似的。他这些天来仔细琢磨着如何烧起第一把火,心腹闫东旭的一个点子让他心潮澎湃,那就是为石河镇招商引资。
招商引资,县委县政府报告里年年提,可年年都一个样,口号喊得响亮,但真正落实的地方没有几个。为此,县里还专门成立了招商局,组建了一支专业队伍外出寻找大公司、大企业洽谈,但成效很显然,至今一家企业都没有到东泉来落户。
东泉最大的弱势就是交通不发达,如果交通便利的话,拥有怎么好的矿产资源,不论怎么说都能拉来几个化工企业,马国涛有些退却,县里都干不好的事情,自己能干好吗?
但闫东旭却在背后撺掇着,镇里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如果把全部干部分组放出去,撒网式地到处拉企业,不见得拉不回来一个。况且,这项工作无论是县委书记吴江凯,还是县长丁庆祥是肯定支持的,不管拉不拉得来,两边都讨好,何乐而不为呢。如果真拉回来了,那党委书记的位子还不是稳坐?说不定直接就把你掉到县局当一把手,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被闫东旭这么一说,马国涛有些坐不住了。他经过慎重考虑,前后分析后,决定采用闫东旭的意见,立马召开党委会,具体研究下此事。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办公室电话。
办公室里,只有沈桐一个人,周德田去县里开会去了,袁彩云今天也神奇地没有来。沈桐此刻正在翻看着镇里的党建资料,突然一阵铃声响动,差点把手里的文件盒掉落在地。
沈桐赶紧走到电话跟前,一看是马国涛的电话,立马 接起来,讲道:“马镇长,我是沈桐。”
马国涛一听是沈桐,便问道:“周主任去哪了,让他接电话。”
沈桐连忙说道:“周主任去县里开会去了。”
马国涛“哦”了一声便挂了电话。他突然记起来早上安排周德田参加县里的会议。今天县里召开教育工作会,但分管科教文卫的段彦请的产假还未上班,他又不想自己去参加这种部门会,显得掉自己的身份,便让周德田代替去参加了。
马国涛把双腿翘起来放到办公桌上,身体的重心随着上下摇动不停地转换,桌椅的两条腿发出“吱吱”的响声,好像瞬间就要四分五裂。他脑中仔细盘点着沈桐自工作以来的点点滴滴,虽跟着赵毅堂,倒也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另外,上次省调查组中的那个许夏似乎与他的关系不一般,如果重用他,到也能在周德田和他之间寻找平衡。想到这,便又拿去电话拨了过去。
马国涛刚放下电话,沈桐已经神奇般的出现了门口,马国涛对沈桐的这种政治觉悟颇感欣慰。便招呼着沈桐进来,让他坐下,自己还是翘着二郎腿,一点都没有领导的样子。
沈桐在来的路上就在想,马国涛是不是又要敲打他,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他说什么,自己应着便是,要生存就得先低头。
沈桐坐在那里,看着马国涛上下摸着口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沈桐立马意识到马国涛在找烟,于是他迅速地从身上掏出一盒中华烟,抽出一根递给了马国涛,然后把剩下的一盒都放到办公桌上。
马国涛对沈桐察言观色如此到位很是满意,便指了指烟问道:“你平时抽这个?”
沈桐连忙摆手道:“不不不,马书记,我不会抽烟,这盒烟是我早就买的,为了方便平时开展工作。”
马国涛放下腿来,呵呵一笑,从桌子上烟拿起来扔给了沈桐,说道:“既然是开展工作,那能用自己的烟呢,回头你给周主任说一声,就说我说的,给你拿上一条烟。办公室人多事多,免不了烟酒外交,你也应该身边准备着。把你的烟装起,像什么话。”
马国涛虽有训斥沈桐的意思,但没有生气,面带笑容,与以前见到自己是截然相反。看来马国涛是主动示好,自己何不乘热打铁,顺杆子往上爬呢。于是,沈桐又将烟放回原处,躬身哈腰说道:“马书记,我不会抽烟,也抽不起这烟,就是我孝敬您的。”
马国涛哈哈大笑了一声,说道:“那好吧,你的孝敬我接受了,你说这算不算贿赂?”
沈桐一听到“贿赂”二字,神经立马紧绷了起来,面色难看地说道:“马书记,这怎么能算贿赂呢,顶多也是个朋友交情,相互往来,工作业务,相互交谈,刚才你还说给我一条烟了,我给你一盒您还吃亏了呢。”
马国涛听着沈桐的歪理,便从盒中抽出一支,扔给了沈桐,说道:“就你有花花理,来抽一支,乡镇干部不会抽烟怎么能行?我们成天与老百姓打交道,烟酒是必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