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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之卷:错料一帆超十程 第12章 病树前头万木春——刘禹锡(中)(1/2)

    太后确实迟迟未到,但白先生确实已经被追回来了。

    其实,他刚走出宣德门就被几个小饭馆给叫住了,只不过那些小饭馆真的去作了个死,到门口的樊楼去订了好几桌吃食。

    白永安和赵祯聊了三四个小时的未来计划,当然也觉得饥肠辘辘,因此便跟着进去讨了点点心果子和浆水充饥。

    所谓的浆水,大抵是一种用大米之类的东西,发酵出来的饮品。可能跟酸奶差不多的原理,但口味如何,无福变成穿越者的诸君和我就不太清楚了。

    带到那些太监们所点的太阳做出来之后,白永安早就已经吃了个半饱,他甚至还帮着太监们把那些吃食搬进了皇宫,甚至还叫了几个侍卫过去帮忙。

    是我们对这个能称出月亮重量的人都非常惧怕,但听说皇帝与他相谈甚欢,之后又觉得这人似乎也不能飞越真正的真龙天子,这才在心理暗示的作用下,勉强在这个人的面前保持平静。

    白永安当然不知道这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

    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很讨厌宋朝那些神鬼莫测的封建思想的,所以平时也很少会注意这些问题。

    待到他忙完这一切,返回小皇帝等人所在的崇政殿时,那边的三个人已经结束了嚎啕大哭,端正的坐在各自的席位上,静静的等待着宴会的开始。

    白先生随后也落座了,不过,今天在翰林学士院值班的未来同僚们到来之后,一些尴尬的事情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由于这些所谓的翰林官员,远远不能和清朝的相同官职相提并论,只是作为皇帝的顾问侍从而存在,因此,他们的品级都普遍不高,即便是参加皇帝钦点的宴会,也不可能坐在太靠前的位置。

    而白先生作为皇帝今天召见的臣子之一,自然是被当成主宾来对待,所以他的位置是极其靠前的。

    这就引起了一些翰林院官员的不满。

    要知道,白永安只是进入了司天监,还没有进入更加亲贵的翰林天文院呢。

    于是一众人就开始小声嘟囔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翰林学士院的那些文章大家们都挤了进来。

    夏竦跑在最前面,石中立这个平时不爱上班的人也紧随其后。

    话说,上班、值班、下班这样的词汇,也正是从宋朝开始出现的。

    再往后,就是同修起居注和他们手下的一群随从。

    有意思的是,中书舍人院和御史台在听说了皇帝在崇政殿设宴之后,竟然也派人舔着脸来询问能否参加。

    皇帝当然照准了,因此这些人,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另外一名宰相,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知白,竟然也跟着来了。

    这位老兄的官职名称其实很长,此处拿出来的两个,只不过是最接近权力本质的官职而已。

    工部尚书是他的寄禄官,按照当初的设计理念,俸禄是要以此为基准进行发放的。

    但到后来一些常见的差遣也是要发放俸禄的。

    这里的差遣,描述的是该官员实际的执掌权限,反而更像是后世认知当中的官员。

    而工部尚书这类的词汇,在宋朝的意思全然与唐朝不同,它无法直接的带给官员权利,相关官员也不会到工部去上班,反而是要根据自己的差遣,确定包括上班地点在内的一系列事情。

    除了寄禄官和差遣分开之外,宋朝的“职”也是与他们区分开来的。

    因为宋朝有一个特殊的制度叫做贴职,那也是一种皇帝侍从才能有的官职,但却基本上是定向发放给文武大臣——主要是文臣——而不是那些天文、医官之类的人物。

    宋朝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地将官职、官差等概念分化开来,主要意图还是在人这一级别上实行权力分立,达成相互牵扯,权归于上的目的。

    毕竟人家是君主制政权,即便搞分权制衡,也不可能像孟德斯鸠设想的那样三权分立。

    当然,小皇帝的认知还没有高到这个层次,他只对官、差、职的分割有一定印象,这是历史课本教授的内容。

    同时他还知道为了达到分权的目的,宋朝更是用了一套很原始的方法,比如宰相的权力就被分割开来,分别给了参知政事、枢密使和三司使。

    其实,还应该包括其他宰相。

    作为首相王曾的重要替补,张志白其实承担的是这一角色。

    当然这一决策并不像后世想象的那样,纯粹是为了跟宰相拆台。

    相反,自从唐朝实行宰相一箩筐的制度之后,中书门下的协同作战机制基本上已经形成了。

    况且单就张知白本人来说,让他去给王曾拆台,不但性格上做不到,而且就连身体上恐怕也无力支撑。

    近些天来,这位宰相的身体并不好,赵祯也是有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了。

    此次他来参加宴席,怕是要向众人宣示一下复出视事的姿态了,

    宋朝制度,对于宰执大臣是颇有一些照顾的,不但俸禄极高,而且子孙也比较容易得到恩荫,甚至,宰相在朝堂之上的班列位置,基本上都会位居亲王之上,这是天家对他们的格外恩赏。

    也因着这一点,张知白入场之后,宴会的座次就立刻进行了调整。

    但这次调整还没有彻底的进行完,就不得不临时做出再次改变,因为一个比张知白位置还高的人物,曹利用来了。

    关于曹利用和张知白的站班顺序问题,朝堂之上还曾经进行过一番激烈的讨论。

    按照常理来讲,崇文抑武的大宋,当然应该更重视东府的权力。

    所以张知白的位置理应比曹利用高一些。

    但偏偏有人认为,张知白只不过是个二把手,甚至争论的时候,他连二把手都不是,因此应该稍稍打压一下他的气焰,比如剥夺他在待遇上的一些特权,不准他骑马直趋东府,非要让他下马走上一段不可。

    不过,这段陈年旧事原本无法阻挡今天的座次排序,因为皇帝赵祯大可以以张知白有病在身为由,拒绝让他挪窝。

    但曹利用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让皇帝不好不给曹利用面子,那个人正是当初他们猜测可能不会前来赴宴的太后刘娥。

    刘娥身着一席华服,雍容华贵,姿态端庄。

    虽然年近六旬,但他平时的精力也还可以,时而虽然昨晚头痛欲裂,但今天起诉之后便觉得好了许多。

    甚至在接到小皇帝的邀请之后,他还不忘给自己找个帮手,把曹利用也拽了过来。

    皇帝赵祯看到太后驾到,便起身前去相迎,在见了李礼数,并延请落座之后,他便笑着对太后说:“这一听说娘娘今天身体不适,不是现在可好些了。”

    太后原本因为近些天的事情而觉得皇帝肯定与自己疏远了,毕竟不但在朝堂上落了面子,还在随后又栽了回去,让小皇帝看到了对抗自己的希望。

    但现在看他这副样子,又好像没太把前几天的事情当回事儿。

    这就让她老人家有些拿不准了。

    因此众人只看到太后像慈母一般平静如水的说道:“这岁数大了,难免就会有一些头疼脑热的事情,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哦,那既然如此,朕与群臣,便恭祝太后千万岁寿。”

    说着赵祯举起酒杯,在张观等人称许的注视之下,与在场的众位大臣向太后敬了一杯酒。

    空腹饮酒当然是不好的,于是选皇帝立刻招呼群臣开吃。

    刚才已经垫过肚子的几位大臣,倒还好说那些专门来吃大户的翰林官员可就不客气了。

    于是,堂堂的崇政殿立刻变成了猪圈一般,众人只听见咀嚼的声音不绝于耳,惹得几个老派的大臣颇不为然!

    酒还没过三巡,菜就已经过了五味,众人很快将自己填了个半饱,然后就在那里夸奖起饭菜的好处来。

    有些个吃货,比如石中立,甚至还纳闷起育出的手艺怎么作出了新花样?

    而且这新花样,颇有几分樊楼的味道啊。

    难不成这群憨货竟然出去偷师了,亦或者……他仿佛记得,皇家好像从樊楼里挖过几个厨子塞进了宫里,所以这味道才会有所不同。

    不过,皇家菜肴原说是特别讲究的,纵然是那些厨子,应该也不能做出不同的味道来。

    可是,今天这场演习,似乎不太一样了。

    他抬起头来左顾右盼的寻找着蓝元振,希望能从他那里打听一些情况。

    但蓝元振的身影还没发现,他左顾右盼的样子就已经被赵祯看到了。

    “表臣公,你在看什么呢?”

    表臣是石中立的表字。

    后边加一个公字,那是皇帝对他的尊重。

    听到皇帝这么客气的招呼自己,石中立哪敢怠慢,当场就回道:“臣是在找这宫里多出来的人。”

    皇帝奇道:“这宫里今天是添了许多人等,这是朕有意犒劳大家近些年来的辛苦。表臣公不是知道的吗?要不然你在这吃什么?”

    周围的人立刻轻笑起来,有的人甚至打趣说:“表臣惯会取笑别人,今天怎么反倒被陛下取笑了?”

    闻听此言,赵祯的脸色变了变,但终究是没有搭腔,反而是石中立冷哼一声笑道:“陛下可没有取笑我的意思,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明知故问,但我却要说今天这菜肴不是传统的禁中风格呀。”

    这时也有人反应过来,附和道:“这菜品确实和往常不一样啊。”

    “对呀,我尝着有一股樊楼的味道,你们呢?”

    “我觉得也是。”

    这时候有几个律师就不干了,他们看了看刘太后的眼色,便想着站起身来发呢,弹劾一下那几个私自购置宫外菜肴的太监。

    然而,赵祯却在这个时候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表臣公是担心,宫外的厨子混进了大内之中。那这就告诉你,没有多余的人混进来,这菜呀,是朕让他们出去买的。”

    御史台的那帮人当场就坐了回去,但在场却偏偏有几个是谏院的谏官。

    官僚太监们的事情,自然主要归御史台纠察。但劝诫皇帝的职责,却有不少是他们谏院的。

    于是当即又有人站了起来,可他们却还没有开口,就见小皇帝吩咐到:“罗崇勋,你到石卿家那里,去抢些樊楼的菜肴来,让我们母子二人,也尝尝外头的新鲜。”

    这一个“抢”字,一下子逗笑了场上的许多人,就连石中立也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那个罗重新更是个怪,会琢磨主人心思的,因此便高叫一声快步走上前去,竟然还真的摆出一副抢劫的样子,贼头贼脑的逡巡了片刻,端了四五个碟子回来。

    这下子,就连张知白都跟着笑了。

    而赵祯在看到这些菜肴之后,立刻起身为太后加了菜,还嘱咐太后要多吃一些。

    在场众人看到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哪个还敢多说什么,谏院的那群苍蝇,立刻就缩了回去。

    蓝元振跪坐在赵祯旁边。亲眼看到了小皇帝的殷勤,心中不住地为他叫的好。

    如此以来,张观的担忧和建议,都不会被皇帝白白浪费掉了。

    刘娥也没有想到,小皇帝竟然没有趁热打铁,更进一步,因此便觉得她和小皇帝的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于是忍不住开始称赞小皇帝的孝顺。

    修起居注的张观赶紧放下碗筷,重新活动了一下自己早就已经酸麻的手腕,跑到屏风后面,将这一幕记了下来。

    其实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人接替了他的工作,不过他的同僚们也是今天的主要客人,因此,便难免有人只顾着吃喝,而忘记了本职工作。

    依照张观的性子,刚才的那一幕,他非得亲笔记下来不可。

    有意思的是,几个翰林院的画师也在这时候琢磨起来——这一幕是不是应该被画下来以为纪念,也好流芳百世,为世人所称颂。

    于是竟然真的有人取了纸笔,还抢了一位起居注官员的桌案,就地绘制起来。

    在场的大臣们,当然又很识趣地称赞了一番皇帝赵祯。

    而赵祯也没想到这小小的举动,竟然引来如此强烈的反响。

    他心知,这些人的心思差不多已经被他收拢起来。

    那么接下来,重点内容距离登场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见众人都向他这边看来,便说道:“圣人十五而志学,寡人今年已将近十七,但昨天见证的一番比试,却深深的让朕感到惭愧。”

    “陛下。”

    曹利用那如同太监一般的声音响起。

    “昨天的那番比试,委实不是常人所学,所以您也不必感到惭愧,”

    张知白也道:“枢密所言极是,无论是老夫还是王相,在那种难题面前,也是只能束手无策。说起来……”

    他话说到这里,忽然看到石中立正在向他抛媚眼,这老货当场忍不住想要拿酒杯砸人,然而酒杯还没有摸到,脑海中就已经灵光乍现,曹利用这小子这么急着跳出来,名义上像是在宽慰皇帝,但皇帝说起这件事来,极有可能是别有所图,只是拿此事做个铺垫而已。

    铺垫如果直接被挡住的话,那么图谋肯定是无法施展的。

    而近些年来,一直在为小皇帝保驾护航的某些人,当然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自认不愧为某些人之一员的张知白,立刻抚弄起花白的胡子。

    只见他略作四思忖,便当即话锋一转,铿锵有力的说道:“说起来我和王相都是无比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努力上进。臣老迈昏聩,旧病缠身,自知将不久于人世,然陛下年未加冠,正是刻苦上进之时……”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皇帝已经霍然起身,应道:“张相所言极是!”

    果然,皇帝是有谋划的呀。

    张知白忍不住看了一眼石中立,却见石中立竟然摆出了一副庄重的姿态——这王八蛋竟然还有庄重的时候。

    于是他人回转身行,端坐岸岸前,目视着对面的曹利用。像一头已经哑巴了的老年狮子,傲然俯瞰着还想奔跑的柴狗。

    柴狗漠然不语。

    狮子虽然老了反应慢了一些,但那画风一转却是相当的文绉绉,一下子竟然让他无言以对。

    他性格刚强而有失变通,朝堂辩论本就是他不擅长的领域,何况区区陈狗,怎敢在狮子面前摇唇鼓舌,难道他不担心腰椎骨折吗?

    倘若不是刘娥专门把他带来,他是不准备出这份力的。

    虽然张知白也不是什么难于对付的对手,但自己一个堂堂的枢密使总不能和东府的二把手一般见识,如果他非得要对付谁的话,那也得逮着王曾的不是一阵猛咬,才能彰显自己的身份。

    ——是一条柴狗。

    但采购好像没有注意到,在场没有人在乎他这只犬科动物怎么想?

    皇帝的话已经再清楚不过,他想延揽名师,趁着自己年轻加上还有母后执政,好好的学习一番。

    这是好事情。

    就连刘娥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当皇帝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刘娥才发现事情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相信诸位臣工都已经猜到了,朕是想延请天下名师,看看朕究竟是不是个朽木之材?”

    “陛下谦虚了,你怎么是朽木之材呢?”

    曹利用又发言了。

    只是这次,张知白也不需要别人提醒了。

    “陛下如此谦逊,真乃社稷之福,老臣这就回去修书数封,把臣认识的经学大家,全都……”

    “一锅端来,给陛下吃。”石中立接话道。

    张知白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