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或者说海面。在这位江西汉子的眼中,冬天的长江口虽然阳光灿烂、波光粼粼,但是寒冷的天气、光秃秃的原野和浑黄的江水,带给他的印象并不是太好。
——红十军团从苏州一路向东的征途,在这片江南大地的边缘,终于走到了最后的尽头。
再往东,就是波澜壮阔的大海。侵犯中华的帝国主义列强舰队,就是从那里劈波斩浪而来。
于是,董小山排长奉命带着他的那个排,在这里驻扎了下来,开始动工修建上海公社的海防观察哨。
如今,海防观察哨的修建工程还只是刚刚起了个头。而董小山排长此时之所以不在施工队伍里,则是因为他刚刚去了一趟设置在祝桥镇的营部。领了这个月的军饷和海防哨卡的工程款回来。
——嗯,严格来说,在抗战之前的工农红军内部。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军饷的。
由于当时红军所处的各个革命根据地,大都经济落后、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并均处于被敌人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之中,军民日用必需品十分缺乏,往往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所以,大部分红军都废除了薪饷制度,采用供给制。只是偶尔发一些零用钱,并且账目公开,官兵待遇绝对平等——从军长到伙夫。除粮食外一律吃五分钱的伙食。发零用钱的时候,两角即一律两角,四角即一律四角,从来没有军官吃香的喝辣的。士兵却饥寒交迫衣食无着的情况。因此即使很久没发钱。士兵也不怨恨什么,几乎没有闹饷的事。
正是这种官兵一致同甘共苦的精神,使红军战士在任何艰难困苦条件下都能保持高度的团结。
所以,董小山排长这回领到的军饷,其实应该算是本月的零用钱和庆祝上海公社成立的红包——为了让战士们对新货币加深印象,红十军团上下在今天每个人都发了完整的塑料“沪票”一套,从一百元的纸币到一角硬币样样都有,合计一百八十八元八角。实在是一个很吉利的数字。
按照换算成盐价之后的实际购买力,这笔钱在上海滩约合六块大洋。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除了全排官兵的红包之外,董小山排长还领到了海防观察哨的修筑经费——原本是可以让战士们自己动手的,但由于上面赶工期催得急,所以不得不花钱就地招募雇工,以便于加快建筑进度……就在他返回工地的一路上,董小山排长还操着紧急特训的上海话,对着每一个经过的村子高喊:
“……招短工!招短工!给红军挖土修房子,管早晚两顿饭,每天再发两元沪票!”
眼下正值江南的冬季农闲时节,距离热闹的春节又还挺远,上海郊外各处乡村里,都有不少整天无所事事晒太阳的闲人。虽然对初来乍到的红军颇有些疑虑,但还是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试着跟了上来。
于是,当董小山回到海边驻地的时候,身后又跟来了五六个本地青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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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山他们那个排的驻地,就在日后上海国际机场的位置上。此时,在一面飘扬的红旗下,全排战士正和雇佣来的十几个民工一起,热火朝天地喊着号子,在这寒冬腊月里挥洒汗水,努力抢修着海防观察哨。
所谓的海防观察哨,其实相当简陋,就是在距离海岸线很近的位置,选择一块比较结实的土地,在这里用泥土和石块设法堆砌起一个小土墩,然后在土墩上搭建一个岗楼——上海位于地势低平的长江三角洲尽头,海岸线上几乎没有山峰,想要让哨兵的视野更远一些,就只能依靠人工堆土来制造高地。
像这样的观察哨,红十军团预备在沿海地区修筑起二十个到五十个,再配合上穿越者们正在架设的预警雷达,就能对东方的海面进行全方位的警戒,以防帝国主义列强的舰队突然来袭。
当然,对于被雇佣来挖土方和垒砖头的上海民工来说,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预先说好的报酬。
“……老总啊,咱们怎么说也给你们干了一天的活,手都累得抽筋了!你们怎么能随便给几张稀奇古怪的红票子来讹人呢?我这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钞票!就是中央银行的钞票也不是这副模样啊!”
一位黝黑干瘦的年轻人,捏着一张绘制有107多管火箭炮图案的两元沪票,满脸不高兴地抗议说。
“……老乡,你放心,我们红军是有信用的军队,不会骗你们白干活的!”董小山排长耐心地劝解说,“……你只要把这张钞票拿到祝桥镇上,那里就有人给你换盐!童叟无欺!一元票子换一斤盐!”
事实上,对于苏维埃政府发行盐本位货币,来自江西山区的老红军战士一般都是很赞成的,在他们的印象中,食盐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就应该能够直接当钱花——比如董小山排长就清楚地记得,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因为家里特别穷,经常吃不起盐。自己曾经想要和村里一个喜欢的姑娘结婚,对方父母开出的聘礼价码是五十斤盐。结果他只好跑到田野里哭了,然后借着泪水,才品尝到了一点久违的咸味……
但问题是,上海的本地人似乎并不这么想,而且对苏维埃政府的口碑和节操非常缺乏信心。
为此,董小山排长不得不费尽唇舌地进行说服工作,努力打消他们坚持要银元或铜元的念头……说实话,这简直比打仗还累。以至于他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争吵上,完全没有注意水面的情况。结果,当他愕然听到一声炮响,回头看到一艘悬挂着旭日旗的大铁船正朝岸上喷吐火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该死!是日本鬼子的炮艇!快卧倒!”(未完待续。。)
正文 九十四、招兵买马和造谣唬人 上
就在上海公社的成立当天,刚刚进抵沿海各地的红军小分队,就相继发现了列强战舰的踪影。
“……吴淞口出现了英国和美国的炮艇,祝桥镇挨了ri本炮艇的轰击,而金山卫则观察到了ri本人的巡洋舰……甚至有可能是战列舰!国民党海军的那几条破船,也在长兴岛和崇明岛的方向活动……太湖里同样出现了国民党的武装汽艇,甚至已经跟留在苏州的冲锋舟小队打了一仗!”
望着上海地图周边那一圈密密麻麻的红sè小叉叉,王秋忍不住挠着头发叹了口气。
“……从咱们用导弹轰击上海到现在为止,好像才刚刚过了一个星期!这帮家伙来得好快!”
“……事实上,这个反应速度已经算是慢的了……”杨教授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堆英法美ri的小国旗,往中国地图及其周边插得遍地开花,“……在如今的这个时代,帝国主义列强的军事力量早已渗透到了中国的腹地深处,仅仅只是打掉一个上海,并不能彻底斩断他们的魔掌。
举例来说,在天津和běi jg,有着从八国联军进běi jg时代就一直留下来的列强驻军。在南方的两广,且不说香港这座英国人的远东要塞,法国人在湛江也有广州湾租界和驻留舰队。
在长江流域,湖北的汉口还有着英国长江舰队的另一个基地。而长江上游的chong qgri租界,同样常驻着一到两艘ri本炮艇……此外,ri本在台湾和旅顺常年驻扎着大批战舰,随时准备投放到中国战场。就是从本土长崎县的佐世保海军基地直接发兵过来,从舰队起锚到抵达上海,也只需要两天到三天……”
“……总的来说,当前的中华就是虎狼环视,ri本和欧美列国都在想着往祖国母亲的身上动刀……”
方志敏也凑上来补充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没必要为了几艘炮艇的sāo扰,就打乱了我们自己的步骤和节拍——反正任凭敌人再怎么船坚炮利,如今也上不了岸!”
事实上,在红军的概念之中,整个上海的上百公里漫长海岸线,除了扼守黄浦江入海口的吴淞口之外,在舰炮shè程之内并没有什么值得坚守的地方——那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水稻田、鱼塘和芦苇荡,间或有几个小渔村,如果列强的炮艇乐意用金贵的炮弹炸泥巴玩,工农红军自然也没啥不能奉陪的。
除非敌舰能够闯过吴淞口的海防炮台,深入黄浦江,直接炮轰黄浦江两岸的繁华市区,那么才会对上海公社造成较为致命的威胁。但是,以穿越者目前的绝对技术优势,如果任何一国的驻华舰队昏了头,居然胆敢强行闯进黄浦江,那么绝对是妥妥的有去无回,就是来一艘万吨级的战列舰,也照样白搭。
当然,帝国主义列强的炮舰也可以组织水兵登陆——但这就等于是给最近鸟枪换炮的工农红军送菜了。
至于动员更大规模的陆军,对上海公社发动全面反扑……请注意,任何一个国家从散漫的和平状态转入紧张的战时体制,都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即使以二十一世纪的科技和美利坚合众国的强势,在“911”撞机事件爆发之后,小布什总统还是一直磨蹭到了10月7ri,才对阿富汗发动了第一轮军事打击。
很显然,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技术条件,帝国主义列强针对“上海陷落”这一突发事变的反馈速度,恐怕还要更加缓慢得多。即使是距离中国最近的ri本人,等到东京方面搜集到足够多的准确情报,在最高层讨论出一个结果,然后发布大本营命令,完成兵力动员,制订作战计划……怎么着也得大半个月之后,才能真正地把部队投放到上海战场,至于在此之前么,能够搞一些火力侦察来吓唬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在陆续从沿岸地区接到jg报之后,红十军团仅有的反应,就是通知沿岸各乡村注意jg惕,防止村民损伤。同时又往吴淞口运去了一批无线电遥控鱼雷和火箭炮,让驻扎在那边的红十九师一个团尝试反击。至于在太湖战场上,粟裕将军已经带着他的冲锋舟小队,雄纠纠气昂昂地去跟国民党汽艇进行较量了。
在目前的这个时间段,上海公社的工作重心和首要任务,依然是在上海招兵买马、“筹款扩红”——所谓“扩红”,顾名思义就是扩大红军的力量,也就是为红军部队征募新兵、补充战斗人员。
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眼下的红十军团能够坐拥二十万虎狼之师,又何愁列强不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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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闸北,棚户区
站在浑浊的小河边,抬头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简陋棚户,组成了一道令人叹息的风景线。
自从鸦片战争结束,上海根据条约开埠后,随着外国资本的输入和早期工业的发展,大量贫困农民陆续从周边来沪谋生,因为他们的经济收入非常低,实在无力在市区租赁住房,于是不得不在荒地、坟场路旁、河畔以至工厂周围的空地上,用毛竹、芦席、木板和铁皮等零星材料,搭起了许多形形sèsè的棚户。
这些棚户贫民窟最初出现在黄浦江畔和苏州河两岸,继而向工厂周围的空隙地及铁路两旁蔓延,最后发展到了遍布全市,对市区形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包围圈。按照面积计算,当时花园住宅(洋人的专利),西式公寓,新式石库门房子的总面积,占了全上海住宅总面积的三分之一,可却只住了不到十分之一的上海人!而剩下90以上的上海人,是住在简陋的旧式里弄和棚户里!也就是所谓的贫民窟!
理所当然的,这些贫民窟普遍环境很差,又没有自来水和防火通道等市政设施,周围工厂还要排放大量污水,形成许多淤塞的臭水沟,故而臭气扑鼻,蚊蝇、跳蚤成群,传播瘟疫,人均住房面积不到2平米,上百家人共用一个自来水龙头——那年头的上海曾经有一首民谣如此唱道:“……棚户区,陷人坑,天下雨,积水深,脚下踩,陷半身……”尤其是在虹镇老街的棚户区内,甚至还堆放过大量的简陋棺柩,腐朽的尸骨满街到处可见。因为死人与活人同处,故而得名“y阳街”。
——在那片纸醉金迷、繁华绮丽、宛如天堂的十里洋场之外,就是这样一片苦难深重的黑暗世界。
在这个上百万劳苦大众聚居的黑暗世界上空,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烟尘。
每天早晨,东方的天际刚刚有了一点亮sè,周围的空气依然寒气袭人的时候,远方工厂的汽笛就会颤抖着发出粗暴的吼叫。在汽笛声的催促之下,居住在这些简陋棚户里的工人们,纷纷好像受了惊吓的蟑螂一样慌忙从家里跑出来。尽管他们依然睡眠不足,一副无jg打采的样子,疲劳的筋骨还没有得到恢复,但还是哭丧着脸。踩在年久失修的泥泞街道上,迎着嘈杂而沉闷的机器轰鸣和蒸汽泄漏的嘶叫声,朝着砖石构造的高大厂房走过去。等到傍晚散工的时候,他们才会像被工厂抛弃的废炉渣一样,从鸟笼一样的厂房里涌出来,衣服熏得乌黑,脸上也黑乎乎的,全身散发着难闻刺鼻的机油气味。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在血汗工厂的艰苦劳役中流逝;机器和资本家就这样从工人们的筋骨中榨干了他们的健康和jg力。单调的生活既枯燥又无味,疲惫的工人们也很少有jg力去转动脑筋,仅有的消遣就是喝酒和骂娘,让迟钝的头脑变得愈发麻木。回到家里同妻子吵架时,也常常动手打人,从来不吝惜拳脚。
ri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时间就像一条浑浊的河流缓缓地流向远方。ri复一ri,年复一年,谁也没有想过要改变这种生活,只要还能勉强熬得下去……但是,随着全球经济危机大萧条的降临,就连这样的生活也逐渐成了奢望——越来越多的厂子倒闭破产,成千上万的工人茫然地失去了饭碗,最多的时候竟然有六十万到八十万人失业,在任何一片棚户区的街道上,每天都能收拾出十几具自杀的尸体……
——没有工作、没有食物、没有救济,没有希望,甚至还要被黑帮勒索和逼债……而苏北、山东、湖广乃至于东北的难民,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上海涌来,跟原有的住户争抢越来越少的工作和报酬。所有人都觉得ri子实在难过,但在白sè恐怖的镇压之下,又无力改变,只能挨过一天算一天,凑活着苟延残喘。
不过,自从红军打进上海之后,闸北等地的破烂棚户区,终于有了一些不知是好是坏的新改变。
——哪里有穷人,哪里就有红军需要的兵源。
最先出现在棚户区居民眼里的,是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基洛夫飞艇”,伴随着摄人心魂的《苏维埃进行曲》,从远方徐徐压来——这既让一些有见识的年轻人欢呼雀跃,但也让更多的平凡人感到心惊胆战。
接着来到棚户区的,是红军的宣传班,这些人走到哪儿总是带着一桶油漆,凡是能写字的地方,显眼的地方,他们都会写上大标语,红的、白的、蓝的,一个个硕大的方块字格外醒目。
为了最大限度地吸引眼球和发动群众,红军标语的内容一般是“取消一切苛捐杂税!废除高利借贷!”,“救济失业劳工和苦难人民!”,“加薪加膳,改善工人、士兵和职员生活!”,“无论大小商人在遵守苏维埃法令下得zi you营业,保护中小商人利益!”,“反对jiān商怠业闭市,高抬物价!”之类。
如果是在更加远离城市的农业区,则主要会写“打土豪、分田地!”“打倒卖国贼!打倒帝国主义!”“苏维埃是中国的希望!”“不交租,不还债!”等更符合农民利益的内容,有时还散发一些相当jg美的传单。
当然,任何宣传方式都面临着如何吸引民众注意力的问题。不是站在大街上吹拉弹唱,老百姓就会买账坐下来听的,而是需要红军搞多种多样的其他方式,把他们吸引过来,才能真正地有效。
所以,就跟美国人ri后搞颜sè的时候一样,红军在上海棚户区也采用了免费请穷人吃饭的办法——具体来说,就是找个空地架上大锅,然后把穿越者送来的肉罐头、本地搜集的蔬菜、咸菜和jg白大米统统丢进去,煮成一大锅很有油水的乱炖杂烩粥,请老百姓自带碗筷来吃。
虽然上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