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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二十七章·“我想和你一起看见阳光啊。”(2/2)

  “你不想异化我了?”苏明安说。

    “我从未想过异化你。”她说。

    “又骗人。”

    “真的。”她说:“哪怕有一天,我不得不异化你,到了最后,我也一定会放你自由。”

    “……再坚持一会。”他说。

    他似乎在这条通道里跑了很久。

    这里看不见天色,连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只隐约听见地面上的隆隆声,雨似乎在越下越大。

    他感到后背一轻,茜伯尔收起了她的触须。

    “怎么?不净化诅咒了吗?”他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她的样子。

    他看见了她的眉间,宛如白雪凝成的霜。

    在腕表的灯光下,她的五官从未如此清晰过,那双海蓝的眼眸如同真正的大海,倒映着她想要望见的一切。

    仿佛天地之间,都不过她眨眼间的一个开合。

    她的眼神不再淡漠了。

    像是伫立已久的神明终于有了情感,在对上他的视线时,她轻轻,轻轻地微笑了下。

    露出她那张遍布皱纹,与腐烂血肉混杂的老脸。

    她老了,血肉翻卷,皮开肉绽。

    再动用触须,她会立刻死亡。

    末路了。

    “苏明安。”她说。

    “……我在。”

    “苏明安。”她重复道,似乎在确认着他还在。

    “在。”

    “……苏明安。”她的语声越来越颤抖,血顺着嘴巴淌了他一身。

    “……”

    “你后悔了吗?”她问:“……后悔去救一个诅咒缠身的异端?”

    他背着她,什么也没说。

    “别……救了。”她说:“如果你有幸,能脱离出这片轮回,还是,不要管我了……太苦,太苦了……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漆黑的液体,从她的那对眼眶中汩汩流出,挤占了无边的大海。

    “别救了。”她说:“我们是怪物吧……别……再救怪物了。”

    苏明安脚步不停。

    距离木屋还很遥远,他们已经注定赶不到那。

    虽然他知道茜伯尔死后,副本进程将会重启,他和她还能再见面。

    ……但下一次的胜利,对于他们此时的精神状态来说,只会艰难许多。

    “别放弃。”他说:“不到最后一刻,别放弃。我不会放弃你的。”

    茜伯尔似乎想笑,她在笑,她一路疲惫了这么久,终于能有个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但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你,不要……回头。”她说: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死去的模样,尸体很脏,伤口很丑,那样的我太狼狈了。”

    “好。”苏明安没再回头。

    他感觉背上的重量,已经越来越轻。

    “不要……责怪那些族民。”她说。

    “他们只是一群……被欺骗的,渴望活下去的可怜虫。而我……有能力……救下他们。”

    苏明安没说话。

    “我……没见过春天,也只见过一次花开。”她说:“我想……下一次,和你看见花开。”

    “胜利之后……你会成就佰神……我们一起推翻那面黑墙,要外来人正视我们的立场……”

    “我们一起建设这里……盖房子,清扫森林,收留落难的族民……我想……我想去外界看看,我想看海,我想……”

    她的眼神越发涣散,漆黑的液体放射状占据了她的瞳孔,张牙舞爪地叫嚣。

    宛如蜻蜓点水,她腐烂的手蒙在他的眼前,似乎不想让他看见她死亡的样子。

    “当你再度睁开眼……我们……在木屋之前……见面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一定要……出现,别走……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好苦,这太苦了……”

    她的声音消失了。

    好像有一只鸟儿,已经乘着风向天际飞去,要奔赴下一场旅程。

    哪怕这只鸟儿的爪子被锁在穹地,骨头被打断,翅膀被锁在愚昧封锁的信仰之中,她的视线和意志却永远向着天空,向着黑墙之外的世界投跃而去。

    她永远骄傲永远如火耀眼,她是逃离笼中的向往自由的鸟,奔跃雪地征服森林的野狼,哪怕再受伤再痛苦,永远会挥舞着束缚着枷锁的翅膀向着天际冲去。

    ……

    【有一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每一根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

    她遮在他眼前的手,无力地向下垂落,只堪堪动了些许,手腕便因为腐烂过度而断裂下来,躺在他脚前的土地。

    苏明安停下了步子,一动不动。

    他盯着那只彻底腐烂的手,感觉身后的重量在这一瞬,完全消失。

    他走着,走着。

    她就消失了。

    漆黑的烂泥,顺着他的脖颈灌入,她的头部、躯干、四肢,都在一瞬间化为了黑色的液体,火辣辣的,淋了他一身。

    他安静地保持着单手托举的姿势,手掌上却只剩下了黏腻的黑泥,他缓缓,缓缓地侧过头,望见他的背后,除了黑色,空无一物。

    “……茜伯尔?”他盯着黑泥,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死了,而她有死亡回档。

    她说她只要一死,世界就会重置,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只要他一眨眼,时间就会回到战争开始的第一天。

    可为什么,他站在原地,却依旧只能看到那滩她死后腐烂的污泥?

    她已经死了,按理来说,世界不应该随着她的死亡而重置吗?

    他望着地上她的黑泥,混沌的思绪涌上心头,被烧灼似的惊悚感打断。

    茜伯尔死后,世界会重置到战争开始的第一天,因此她认为她拥有死亡回档,死了就能回到第一天。

    但死后的情况,她其实一无所知。

    那么,

    假如世界重置的理由并非她的死亡……呢?

    如果在她死后,世界还在继续运转,它到了固定的某一时刻,才开始重置。她只是唯一保留死前记忆的人,而并非重置的发起者……

    他的心脏异常性地颤动了一下,全身都开始为这种猜想而颤抖。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恐慌如洪水般灌入了他的胸腔,撕裂着他早已安定的情绪。

    ……

    【如果世界重置的理由,】

    【并非某个人的死亡呢?】

    【那么他的死亡回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