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样侮辱至圣先师不好吧?可是当朱明眼见话说得愈气愈重的云槐夏,原本俊美无俦的脸孔跟着愈发扭曲狰狞时,便很识相的不敢再搭话。
唉,他真不明白,为何平日在商场上谈笑风生的云槐夏,只要一对上安瑛姿,就像是忘了「理智」两字如何书写?
不同于云槐夏,朱明其实对安瑛姿的印象还满好的,因为他有一日上市集采买东西时,发现身上带的钱不够,是恰巧路过的安瑛姿认出了他,知道他的困境后,先替他代垫付帐的。
他自是惊讶对方这种大方的行为,毕竟会有人是向自己的敌人送糖,而不是在对方的伤口上洒盐的吗?
「你是你,他是他,不能混为一谈。」
就是她这段出乎意料的话,让朱明开始对这位安氏商号的负责人刮目相看。
不过此时此刻当然不适合对安瑛姿歌功颂德,朱明乖觉的闭着嘴,等待云槐夏骂完。
通常也不会持续太久,云槐夏通常咒骂个两刻钟后,便会自行觉得没趣而停止。
「什么女人嘛!真的……」
果不其然,朱明知道是时候了,谨慎的提议,「公子,您想不想出去散散心?也许透透气有助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
云槐夏略微思索后,同意的点头,「也好,我得上总行一趟。」
「小的这就去吩咐备车。」
「不必了,几条街道罢了,走过去便是。」云槐夏否决朱明的话。
「走一走,本公子正好上总行去对几本帐簿。」
云府离金夏商号位于王城中的总行距离颇近,乘车半刻钟,走路最多花半个时辰,所以对云槐夏而言,确实很适合目前想活动一下筋骨、消消气的心清。
而且当他走在街上时,众人认出他,并不断有一蔻年华的姑娘频频回头娇睨他,更是大大的满足了他男性的虚荣心。
嗯,没错,瞧瞧本公子有多受欢迎喜爱啊!这才是正常的姑娘家待他的态度,哪像那女人……好了,莫再想到她,只会气坏自己,本公子要保持愉快的心情……
走着走着,他发现某个迎面走来,愈走愈近,愈近愈眼熟的身影,神情马上又变得难看至极。
怎么会是她?
怎么会是他?
原本以稍嫌急促的脚步赶着路,安瑛姿一看清楚对面走来的人是谁,厌恶之情自然而然的浮现。
糟!随侍在她身旁的丫头小满亦暗暗喊一声。
眼见两边人马愈来愈靠近,周遭的人群也兴奋喧腾起来,路上行人很快从三三两两添数为成群。
云槐夏走右手边,俊容僵凝,考虑着自己下一步是该对安瑛姿视而不见,擦身而过,抑或……
她该怎么做呢?安瑛姿走左手边,很不想但又不得不面对着愈走愈近的男人,不知道自己应该直接调头往回走,还是……
有如鬼使神差,两人一起停下脚步。
「呵,槐夏公子,日安。」
「呵,安姑娘,日安。」
见鬼了!我怎么会同他同时开口寒暄?
见鬼了!我怎么会同她同时开口寒暄?
四目相对,云槐夏蹙眉,安瑛姿抿嘴,却又不约而同的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天啊!除了嗓音不同外,这两人说话的语气、方式根本就一模一样嘛!众人无不惊奇的暗忖着。
不过当然,不管是云槐夏也好,安瑛姿也罢,他们都没注意到这令人惊叹的事实,只忙着重振旗鼓,找回优势。
要怎么样重振旗鼓呢?云槐夏头一抬,身一挺,表情一整,展露出面对世人的翩翩风采、俊美无俦的笑容,重新来过的对她说道:「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安姑娘。安姑娘,近来可好?」
要装蒜,她也会,而且绝对不输他。安瑛姿眉一挑,眼一睐,绽放迷人的笑靥,得体的回应,「谢谢槐夏公子的关心。」
气氛瞬间平和不少,云槐夏随即赞美她身上衣着样式很好看,安瑛姿则称许他腰际所佩戴的玉饰。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的对话愈家常,瞪向彼此的视线愈锐利,教人不禁怀疑这份锐利感若是化无形为有形,说不定就会看见两把刀剑在砍杀对方。
这也难怪云槐夏身旁的朱明也好,或是安瑛姿身旁的小满也罢,一个紧张得几乎要扯坏自己的袖子,一个则是眉头愈攒愈紧。
周遭看热闹的人潮倒是屏息以待,巴不得能再看见更精采的画面。
果然,精采的部分来了。
「好了,我就不打扰安姑娘赶路回家了。」云槐夏笑得挺假的,「毕竟是个女人家,累了就该回家好好休息。」
安瑛姿佯装的笑容冻住了,「我没有要回家,而且什么叫『毕竟是个女人家』?」
「就字面上的意思,女人就该乖乖的待在家里洗衣烧饭生小孩……」糟了,话说得太快、太溜,他竟脱口说出平日暗地里发牢马蚤的那一套。
「喔!洗衣烧饭生小孩啊……槐夏公子可知道男人为何不动手做这些事吗?因为他们办不到嘛!不过反过来说,女人除了洗衣烧饭生小孩外,还有本事做生意、继承商号、同男人抢生意,更能呈献『孔雀开屏』取悦龙颜,那这个女人岂不是比男人强上太多?」安瑛姿愈气恼,说出口的话愈犀利,且丝毫不给对方留余地。
「你……哼,一只小小的孔雀有什么了不起?本公子的画眉鸟才是添作皇家公主嫁妆的逸品。除此以外,皇上还龙心大悦,另外赏了本公子黄金白银各千两呢!」博得金氏皇帝的青睐有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莫怪云槐夏会骄傲得将鼻子朝天翘。「就算皇上把你的『孔雀开屏』留在御书房里当珍玩又如何?皇上日理万机,无甚闲暇,我回头再接再厉献上更多更不一样的珍玩,那只孔夫子鸟包准很快就会被扔到墙角生灰尘。」
「你……」安瑛姿又被他的话气到脸色遽变。
小满赶紧上前,提醒道??「小姐,我们真的该走了,再不赶上马车便要迟到了,您不会想第一次晤面就让南鸿船长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哼,你说得对……」安瑛姿勉强保持冷静。
这下子却换云槐夏变脸了,「等一下,什么南鸿船长?」他转头,看向朱明,「近来可有异国商船船队入港?」
「没有啊!近来没什么商船船队要入港……」朱明也被对方的惊人之语吓了一跳,严重怀疑起自己蒐集消息的能力是否退步,竟会漏失这种大事。
「啧啧,谁说没有?人家船队不但早在三日前便入了港,而且一来就是十余艘船。」安瑛姿精神一振,故意拿乔,「谁说商人就只能和商船船队做生意?和渔船也行啊!」
「渔船?」云槐夏微微愣住,很显然的,这对他而言是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你和那种捕鱼捕虾的渔船做生意?卖鱼网吗?」
「当然不只是卖鱼网,由安氏商号从中牵线,请托居住在港口边,手工甚巧的人家为那十余艘渔船补鱼网,修复捕鱼工具、船身,更提供他们回航时所需要的粮食、饮水、草药、衣料,且按船型大小统一收费,小船酌收一百两银子,大船酌收三百两银子……这样的利润或许比不上槐夏公子所被封赏的千两黄金白银,可是聚沙能成塔,我这个女人家还是小小赚了笔,也不多,打了二十年契约,一年只赚进六、七千两银子而已。」安瑛姿淡淡的说。
什么?一年只赚进六、七千两银子而已?云槐夏被对方回讽的话气到俊脸险些歪掉。
谁会不想要每年能有六、七千两银子固定入帐,而且还一赚便赚上二十年来着?怎么这女人想得出这种生财之道,他却没有?就是最后一点的认知才让他气歪了脸。
安瑛姿知道自己扳回一城,而且还是很大的一城,不禁露出猖狂的笑容。
「好了,槐夏公子,你就站着慢慢沉思,我这个女人家就此告辞,去赚那每年都只赚进六、七千两的银子了,再会。」最后的最后,她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扬长而去,留下云槐夏主仆,以及看完好戏开始议论纷纷的人群。
「看来这回是安姑娘赢了,一年赚六、七千两银子,而且还一赚就是二十年耶!」
「但槐夏公子也不差呀!他所呈献的珍品博得皇上的青睐,那不就表示金夏商号正式成为皇室的专属皇商?赚大发了!」
「如此看来,岂不是平分秋色了?」
「是啊!就跟之前一样,金夏商号与安氏商号总是平分秋色,哈哈哈哈……」
第二章
对他人而言,金夏商号与安氏商号总是平分秋色的事实很有趣,对云槐夏而言,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可恨哪!那女人。」云槐夏脸色铁青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是亟欲脱困的愤怒野兽。
「如果我有办法早一步知悉那女人的思绪就好了,这样我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随即又是一阵咆哮。
也正因为这阵咆哮,他差点要错过朱明含在嘴里的咕哝——
「办法不是没有……」
同一时间,安瑛姿也在安氏商号的帐房中颇为光火,粉拳紧握,贝齿紧咬得快要断掉。
「那男人说有多可恶便有多可恶!」她抬起头,对着空中的某一点娇声怒斥,「最可恶的一点就是,他真的很会做生意。啊!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当他肚子里的蛔虫,晓得他下一步的企图,不然我是无法彻底打败他的。」
「呃,小姐。」小满怯怯的出声,「其实奴婢曾经听说过一个小道消息……」
又同一时间——
「带本公子去。」云槐夏命令。
「在哪里?」安瑛姿问道。
话说得不同,但相同的是两人都是双眼一亮,露出充满期待与兴奋的神情。
据闻,王城郊外有对懂得施行咒术的古老夫妇,只要付得出高价,便可求得他们施行各种咒术。
「那么,槐夏公子想对谁施咒?又想施行什么样的咒术?」收钱办事,古老公公笑咪咪的问。
「请两位为本公子施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咒术。」云槐夏明确的提出要求,「直到我能通盘了解安瑛姿这个女人为止。」
「好的,我们明白了。」古老婆婆自信十足的一口答应。
云槐夏这才欢欢喜喜的打道回府。
没想到古老夫妇才刚送走云槐夏,紧接着又来一个贵客。这位贵客一出手,又是一笔不输于云槐夏出价的钜款。
「那么,安姑娘是想对谁施咒?又想施行什么样的咒术?」哇!人生难得一日两度见钱眼开的经验。古老婆婆笑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请两位为我施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咒术。」安瑛姿气魄十足的提出要求,「对象就是槐夏公子。」
「咦?」古老夫妇的笑脸微微一僵。
「有问题吗?」安瑛姿马上又往已经摆出来的财物上方再添一叠银票。
「没问题,没问题……」古老夫妇学小鸡啄米般猛点头。
安瑛姿也高高兴兴的走了。
瞪着眼前两堆高度一模一样的财物……别怀疑,除了安瑛姿多添的那叠银票外,云槐夏则是临走前特地再放了一锭金元宝。再换句话说,这两人付出的价码是一样的,要求也都是一样的,都是要洞悉自己对手的心态思绪,好对付对方,以获得最后的胜利。
没错,这的确就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咒术的真正用途,古老夫妇也的确懂得如何施咒,只是……
「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同一日受到同样的委托,要对彼此的对头冤家施咒……我们要这么做吗?」古老婆婆犹豫的看向古老公公。
「做啊!这些财宝可是我们俩的养老本与棺材本。」古老公公应道。
「那要先办谁的?」古老婆婆又问。
「既然他们是同一日来委托我们的,我们便同时为他们施咒。」古老公公这么决定。
「日子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是夜,两座一模一样的小小咒坛,在古老夫妇快手快脚的布置下完成了。
咒坛上贴有各式各样奇奇怪怪文字书写而成的符纸,古老夫妇换上施咒时穿戴的衣袍,一人登上一座咒坛,举头望向夜空。
月黑风高,星子也无光,的确是个很适合施咒的日子。
古老公公开始喃喃念起咒语,「啊噫呜欸噢卡唭苏嘿嗖……」
古老婆婆亦同时扯下一张符纸,「啦哩噜累罗发菲敷菲弗……」
这是源自于海外扶桑国巫师的咒语,各式各样的咒语能够达成|人们各式各样的心愿,只需正确的施咒时间、方式,以及承受咒术的对象。
「吧哔噗北剥!」古老公公的声调变得激昂,持着符纸的手用力往上一比。
说也奇怪,符纸无故起火,焰光熠熠,一闪而逝。
忽地,夜空远处响起一阵闷雷声,轰隆轰隆……
「嗒的嘟得都!」古老婆婆击掌,整座咒坛的符纸同时燃烧起来,轰隆雷声逼近。
最后,古老夫妇齐声念出一句咒语,「贾簧咕给苟……」
啪啪!两道闪电同时劈下,分别击中两座咒坛,幸好古老夫妇闪躲得快,这才免遭雷劫。
「天啊!咒坛被闪电劈了,现下我们该怎么办?」古老婆婆惊慌不已。
是啊!该怎么办呢?古老公公心下一沉。「快,把东西收收,我们连夜离开。」
「咦?这样做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收钱办事,我们也确实为他们对彼此施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咒术了,我们的工作完成了。」
「可是……瞧瞧这种天打雷劈的光景,这不是正常施咒的应得反应。」古老婆婆仍心有余悸。
「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那可就不干我们的事了。」古老公公快手快脚的将所有的钱财和物品打包,背起包袱,抓着古老婆婆的手,准备开溜。
「反正又不是我们在承受后果。」
云槐夏昨夜作了一场美梦。
或者应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当他作了个与安瑛姿有关的美梦时,就显得一点都不奇怪。
梦里,安瑛姿一身狼狈,一脸涕泗的在他的面前不停磕头,因为施咒的关系,他已经能够解读出她所有的心思,打败了她。
他得到了安氏商号,破产而一无所有的她只好向他求饶,乞求他的怜悯——
以求一条生路……
哇哈哈,好美的梦喔!
他神清气爽的睁开双眼,伸个懒腰,迳自下床,心情好得并未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异样。
比方说,他没注意到原本摆设在右手边的小茶几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小的梳妆枱,也没注意到原本摆在东面的桌案全没个影儿,换成一只约有半人高的精美大花瓶。
他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美梦,不,即将美梦成真了。他待会儿打算再抽空上古老夫妇那里一趟,瞧瞧「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咒术施行进度如何。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动手褪下衣衫,以便等着朱明稍后进房来服侍自己梳洗更衣。
这是日常惯例,他闭着眼睛都能完成所有的动作。
闭着眼,他脱下罩衫、外裳、里衣……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来。」他想也不想便吩咐。朱明来了。
「小姐,奴婢为您送花露水来了。」推门而入的却是个丫头。
他立刻睁开眼,怒声斥道:「放肆!是谁准你进来的?」
他并非绝不沾女色,但也仅限于烟花之地,平日贴身事务亦只由朱明一手打点,不假借他人之手。
「小姐?」那丫头被吓到,差点打翻手中的水盆。「您是怎么了?」
小姐?他一愣,「你在喊谁?」
「喊您啊!」那丫头又被吓到了。「不然奴婢还会喊谁呢?」
「喊我?」他这下气到发闷了,「你居然喊本公子为小姐?你新来的吗?
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这下子那丫头可真的吓得打翻水盆了。
「您……您当然是安瑛姿小姐,不然还会是谁呢?」
「安瑛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