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现在……”戚维扬伸出双手,“可以履行你的职责了。”
苏笏顺著他的眼光看去,那是他带来的平放在沙发上的包。他轻轻地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翻出来,有他的手机、证件、钱包,还有一个皮质的小本子和一支很短的圆珠笔。
没有戚维扬以为会有的东西,他怔了怔。
“我来,是想听到你的解释,了解这件事情,更希望……能帮到你。”
戚维扬低下头,他以为苏笏是来兴师问罪的,也早已做好了准备为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却没有想到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他有些赧然,咬著嘴唇苦笑了一下,拍了一下手,故作开朗地说:“看来我以身示例,让你再看到一次人性的阴暗面了。”
看著他像吐血一样装出的不以为意,苏笏觉得心中一痛,眼前的这个人,太痛苦,太脆弱,又太骄傲了。痛苦到一直沈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脆弱到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令他惊疑不定,甚至自责不已,骄傲到他无法接受别人给予的关心和……感情。
苏笏觉得自己面前是一堵高高的墙,这道墙是戚维扬只能用凄惨形容的过往筑成的,他的信任,他的纯真,他的感情,和他作为一个孩子应享有而未享有到的快乐童年,全部和著血,和著泪,和著成人丑陋的心机和狗/娘/养的变态杂种异想天开的折磨、侮辱和心灵上的践踏,构成密实的看不见缝隙的砖,一块块垒了起来。他在这堵墙後面受著心灵的折磨,他对自己的灵魂判了无期徒刑,他无法从这桎梏中脱身出来,他也没有能力逃走。而这堵墙,实在是太高太高了。如果戚维扬不打开那道门,仅凭苏笏一人之力,他是翻不过去的。
“我……从来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但是我觉得,我也认为大多数人都会同意……你用来惩罚自己的那些错并不是你犯下的,你只是个受害人,你只是个孩子,你只是运气不好,碰到了那个恶棍、混蛋、杂种而已,别因为自己存在,在现场,就把所有的因和造成的果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你装不下全世界的罪,为什麽非要用圣人甚至上帝的标准来衡量自己?你只是个普通人,和我,方护士,还有窗外街上所有普通人一样,有普通人对生的渴望,对死的畏惧,更别提那时候你只有14岁。别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好吗?”
戚维扬微微的笑了:“你说的道理我懂。别忘了,我本人就是个医生。我当然明白从法律上讲那不是我的错,至少不全是,否则我不可能在记忆之後还背负著这些活到现在,甚至有幸再一次亲耳倾听了李旼有对我旺盛生命力的赞叹……”他停顿了几秒,“……人生是这样短暂又漫长,每个人心中都有痛苦,也许我的比别人多一些,但并不代表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即便解不开那层桎梏,我也能活下去。”其实闯进那间屋子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算活著出去,但既然出来了,他也并不打算寻死,当然这些他不会告诉苏笏。而苏笏也听得明白,戚医生再一次用他优秀的口才,转移了话题的中心──从不要苛责自己变成了即便背负著过往也可以活下去。
活下去……这句话太悲观,太厌世,太被动了。
苏笏盯著他的眼睛,戚维扬挪开了视线。
“……只是,活下去吗?像完成任务一样,认为自己不应该得到幸福,不可以快乐,不能够……再有一次……感情?”
戚维扬交叠著双手,无意识地揉搓著麽指的关节,苏笏不同於他以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坚韧,直白,强硬,不撞南墙不回头,甚至撞了南墙也未必回头,在他面前,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只能直接招架。
“坦率的说,我不知道。”戚维扬垂下眼,盯著自己的脚尖,“我没有自信。我……”他摊开自己的双手,“人心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一旦你成为你以为是的那个人,你的思维模式、行为方式都发生了改变,你越来越像他,你渐渐和他融为一体……突然,你的世界颠覆了,你发现只是戴著自己以为是的那个人的面具,那个人不是真实存在的,是编出来的,你被阻断在现实的自己和想象的自己之间。摘下面具的你,变成了另一张脸,既不是过去的脸,也不是一直扮演的脸,那是谁的脸?那张脸更像是以前的,还是像一直扮演的?一个连自己是谁,会变成谁都不知道的人,谈感情……太奢侈了。”
他摇了摇头,打断了苏笏插话的意图,“说得更直白一些,戚维扬不会接受你的感情,因为他的心里只有妻子,黄彬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我不愿意成为黄彬,他的名字是我的噩梦,何况在黄彬面前,永远都会有……肖同亮的影子,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欠下的债。现在,我不是许杉,不想做黄彬,回不到戚维扬……我是谁?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不知道我人生的下一步该怎麽走,我不想连累任何人。尽管我知道,如果有一双能够帮助我的手,也许……也许会好一些,也许不会,但是……谢谢,我还是想自己走过这一段,至少现在。所以……”
苏笏点了点头,戚维扬的拒绝他早有预料,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他没有太多时间了,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咬著嘴唇笑了,“我明白,无论是黄彬还是戚维扬,是小时候还是成人後,所有的问题你总是一个人解决,不管解决得是否妥当,你从不求助於人,这大概是你的风格。尽管有时候这种选择未必明智,当然我不是指这件事情,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也要阐明自己的立场,我的想法不会改变,我对你也仍然……有所期待,所以,我真心的希望,如果……如果有可能,能够考虑我。”
他站了起来,“对了,你这两周还不走吧?!”
戚维扬摇了摇头,他有些怅然,对苏笏干脆利落的态度有几分迷惑:“你……就走了?”
苏笏的眼睛亮了亮,戚维扬轻咳了一声,“不,不,我的意思是……”
苏笏眯著眼看他:“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拿了一副手铐来吧?我只是想了解你的动机,对於凶手是谁可从未怀疑过。”
戚维扬轻轻地唔了一声,低著头笑了,想了想又说:“我听你的意思,你们没给李旼有做检查?做了检查不就知道他是什麽情况了吗?”
苏笏苦笑著摇了摇头。他现在已被排斥在这个案子之外,身份很微妙,即便向陈锋要个体检结果都已经磨的他上下嘴皮子发酸,入院检查情况若有问题自然更不可能及时通知到他,而且李旼有刚刚脱离了生命危险,医护人员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讲述与抢救无关的情况。
他往门口走去,想了想又回过头:“还有,我过去从来不觉得,现在也不认为,你会和‘无耻’‘卑鄙’‘胆怯’或者‘懦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