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居然无论怎样都不舍得放弃这个肮脏的世界,就这麽一直一直活下来了……我一直在想,怎麽才能让你放弃生的渴望呢。”
戚维扬浑身发抖,太阳穴突突的挑著,仿佛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倒流到头顶一般,想开枪,想一口气把所有子弹都打在这个男人身上,看著子弹在他体内爆发,看见四散的金属片撕裂他全身的血肉,让他哀嚎,让他痛不欲生,可是那样就满足了吗?那样就能解决吗?和自己的痛苦相比那简直是天堂了。
拿枪的手微微抖著,戚维扬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上当,不要上当,这样打死这个疯子太便宜他了。来这里是为了什麽,不就是为了从心理上击溃这个男人吗?了结,没错,但不是这样,像个愚蠢的杀手一样只会用子弹来解决问题。枪会用到的,但不是现在。是痛,那些本应该被遗忘、被埋葬的东西又翻出来了,血连著肉,连著筋,连著肝,连著肾,连著五脏六腑,连著心,但他忍得了。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性冲动自以为是的孩子了,这些年另一个身份的生活,让他学会了坚韧,忍耐,分析,他不会这麽轻易被击倒。
戚维扬立下了决心,枪在自己手里,不能让这个男人掌握主动权,想到这里,他咧了咧嘴:“感谢你对我人性朴素而原始的分析,我活著就是了,至於卑微还是高尚与你无干,生命的循环就是如此。你若是因什麽难言之隐过得痛苦,也不必苟且偷生,打开窗户把身子探下去就解脱了。”
李旼有交叉的双臂动了动,他眯起了眼睛:“我忘了你现在是个心理医生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你居然也做了医生,更没想到竟然还在三院的神经外科呆过?真遗憾我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说真的,我一开始也没认出你来,还是在四院那一次,你的反应,你的神态……我突然就想起来了,那个精神分裂的,因为恐惧与胆怯可以放弃所有一切的小孩……”他笑了起来,“你为什麽会不记得我了呢?为了让你记起来我可费了好大的劲儿呢,那些都是我送给你的,纪念那个失去的‘7号’,看来还是有用的,我几乎都快放弃了呢。失去记忆的日子一定很寡淡吧,真是难以想象你现在的心情,当你想起来的时候,有没有头晕?有没有呕吐?有没有恨不得自己不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忘记的幸福真令人作呕,那是我们小小的约定,可你却不记得了。好在你终於记了起来,而且居然能够找到这里来,真令人感动。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韧性的人,生命力之旺盛令人叹为观止,”他叹息一般说著,这一次倒真是没有什麽轻蔑的意思,“我这样想,所以当我看到路边那个血迹斑斑的年轻人,想带他回来的时候,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我有些吃惊,这麽像,这麽像,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他,我是个很重承诺的人呢。”
戚维扬沈默了一会儿,他还真不知道,江帆因为长得像少年时的自己而躲过一劫。他努力克制著,不让自己的愤怒流露出来,在这个疯子心里,人命到底是什麽?那些丧命於他手下的人,好像是没有思维,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肉块一般,对於这样的人,他应该怎样著手?
他想了想,缓缓开了口,“找到你并不是件难事。”
第一百零四章 那些本应被遗忘的往事
李旼有“哦”了一声,“愿闻其详。”
“你所不知道的有两件事。”戚维扬看著高大的男人,“第一,我对老板娘有印象。”李旼有轻轻嗤了一声,戚维扬将左手攥成了拳头,痛苦的吞咽著,仿佛要说出口的话会灼伤他的喉咙,“……在我呆在那个小地下室的时候……”
李旼有阴沈的看著他。
“第二,尽管不愿意记得,可当记忆涌上心头,我才意识到那些经历在我脑海中留下了多麽深的印象……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种声音,每一丝气味,都烙在我脑中。尤其是……当我在对自己曾有记忆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成了一名医生,那些记忆的碎片就慢慢形成了一个雏形,直到我一点点填满它,拼图就出现了。”
李旼有还是没有接话,只是不动声色的看著他。
“首先,是她的错觉症状。”戚维扬说,他紧紧地咬住下唇,唇色有些发白,“她告诉我,我们被关在一个移动的房间里,墙壁是歪斜的,地面起伏不平,凹下的地方全是鲜血……”他眼神有点儿黯淡,仿佛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压低了的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跑不掉了,我们跑不掉了……”
“……在无边的黑暗中,恐惧是会传染的,她告诉我,四周有残肢断臂,切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浑身发抖,更何况我也看到了……门缝里的灯光……”戚维扬看向李旼有,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戴著口罩的医生……手中的刀……鼻中闻到的全是血腥味……我对她说的所有话信以为真,我以为……她也是被绑来的,和我们一样。”
李旼有冷笑。
戚维扬不为所动,接著往下说:“我恢复记忆之後,因为……朋友的帮忙,曾经有机会去过那个院子,就是你现在盘给一家开洗衣店的,我鼓起勇气,去了那个地下室……里面除了还残余的一些手术器械,什麽也没有。”
“……也许那些残肢断臂被我们埋了。”
“也许。”戚维扬盯著他的眼睛,“更有可能,那里从来就没有什麽残肢断臂和满地的鲜血,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李旼有没有吭气,对此不置可否。
戚维扬又接著说,“其次,是她的幻觉。有时候她会在我身边翻滚,哀求,哭叫,恳求那些人不要折磨她,不要用钢勺挖进她的脑子……她满地打滚,我四周发出啪哒啪哒的巨大响声……我缩在一片黑暗中,恨不能融进墙壁里,闭著眼睛,什麽也不想看,也什麽都看不见,只满心祈求著那些人不要来折磨我……那种痛苦很真切,我没有怀疑过,说不定对她来说真是那样的痛苦吧……”
李旼有脸上的表情很奇特,有点儿像是悲哀,更像是一种绝望的麻木。
“还有她的自动症表现,她会……重复的做一个动作,会突然……兴奋,持续一段时间後却毫不记得。”戚维扬的汗毛竖立,他似乎又记起了黑暗中,那双冰凉的手划过自己肌肤的感触。
刺痛。
李旼有终於忍不住出言讥讽:“你为什麽不详加解释,她持续的动作和突然的兴奋就是不停的解开衣扣,抚摸,并跨在一个小男孩身上大声呻吟?!还是说你也沈醉其中?对她不记得你觉得难过?”
男人的眼中露出残忍的凶光,戚维扬努力克制著自己皮肤上那股瑟缩的感觉,这麽多年过去了,他好像还是没有摆脱那种黑暗中疯狂的感触:粘稠的,腥咸的汗水,滑腻的肌肤,潮湿的,贴在面颊上的发丝……
他轻轻地说:“只有恐惧而已。”
李旼有咧著嘴笑了,笑容中带著刀,带著针,像是轻轻打开炼狱之门般恶意与期待,“恐惧会让你食髓知味?恐惧会让你忘记和你一起被带来的朋友?如果我告诉你,在你发出下流声音的时候,他正戴著嘴上的胶布,流著泪躺在离你不远的地上,静静地,恨不能生命早点儿流逝而去,你怎麽想?他被绑著的双手,无法伸出去堵住自己的耳朵,他被胶布贴上的嘴,无法张开大喊,甚至不能发出哭泣的声音,只能痛苦地听著,肝肠寸断的忍受著你的背叛,浑身颤抖……”
一声巨大的响声,子弹击中了李旼有身旁的沙发。
戚维扬眼光似两把锥子,死死地盯住李旼有,几乎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别以为我不会杀你,我想这一刻想了很久了。我的罪我自己会偿还,用不著你提醒,你造的孽也一样。”
李旼有微微一笑:“你果然是个疯子,是个和陈冼一样的疯子,难怪他会放了你。你不怕枪声把警察招来?这枪是那姓苏的警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