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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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着无聊还能猜一句今晚哭多久。沈小曼好几次气得给陈瑛打电话抱怨,说要不是自己的孩子,真想掐死算了。抱怨完了还得跟在小魔王的屁股后头满屋子跑,生怕一个不注意又闯大祸。

    杜昊两岁的时候已经能跑能说了,或许是感觉到无趣,他终于不再热衷于折腾自己的爸妈,把目标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他对上门做客的郭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郭敖这时已经上小学了,他比同龄人多一份沉静,个子也高,走在学校里经常被认作高年级的学生。他早就不记得自己在杜昊出生时去看过他,也不记得自己曾误以为杜昊是个小女孩,他只知道每晚的作业都是在这个小孩的哭声中写完的,很吵。杜昊却好像很喜欢他,一直扒着沙发想往他身上爬,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要、抱”,见郭敖不理他,瘪着嘴很委屈。

    “郭敖!怎么回事呢你,让你来陪弟弟玩的,一动不动坐那干什么!”陈瑛看不下去,在客厅里喊。

    郭敖没办法,只得两手一伸,将杜昊抱到自己腿上,杜昊咿咿笑着凑过去,不等郭敖有所反应,突然张嘴便咬,在他脸上留下一圈深红的牙印。

    这一圈牙印像是开启了一个新领域,杜昊开始乐此不疲地追着郭敖玩,郭敖不来,他就吵着让沈小曼带他去找“敖敖”。所有小孩乃至大人里,也就郭敖能忍, 任由他的口水糊自己一脸,有几次咬得重了,便毫不留情地打屁股,杜昊也不躲,被打得要哭不哭的,完了又追着郭敖跑。

    杜昊未长开前,长相随沈小曼,浓眉大眼,鼻子和嘴巴却小巧精致,顶着这张好看的脸,他“为非作歹”了好几年,没办法,大家对他都讨厌不起来。郭敖不吃他这套,被折腾烦了照揍不误,有一次被陈瑛看到,吓得差点把他扭回家打,以为他虐待小孩。

    长大点读书了,杜昊也不安分,今天弄哭这个女同学,明天又和那个男同学打架,名字从来不好好写,非得写成杜日天,老师第一次读错时,他笑得隔壁班都听到了。家长会他不敢叫爸妈,就腆着脸去找郭敖,说班级搞活动要帮忙,等郭敖坐在教室里,被老师叫着“杜昊爸爸”点名批评时,气得脸都红了。那天回去,杜昊被郭敖摁在椅子上,逼着背了一整晚的英语单词。

    有那么一段时间,杜昊没再来找郭敖,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年一样,他沉浸于各式各样的社交活动与男女懵懂的暧昧中,有了新的朋友与兴趣,有时两人在路上碰见,就只是浅浅地打一个招呼,杜昊的身边总是不乏朋友和女孩,他已经完全长成一个帅气的男生,脸上带着坏笑与桀骜,虽然五官线条变得硬朗,但那双一笑就如月牙般弯起的眼睛里却始终透出点多情,让人很难不去关注。郭敖忙着高考,也没去找他,虽然潜意识里有一点不适应,但拥有和失去、相聚与别离本就是人生常态,没什么可值得多想的。反倒是杜昊一个人快活了两个月,又觉得做什么都没劲,到头来还是厚着脸皮到郭敖这来找骂。

    说来也奇怪,杜昊和郭敖的年龄差大,两人其实没什么共同话题,他应该和年纪相仿甚至比他还小几岁的方醒和邹斐玩得更好,但他偏偏爱粘着郭敖,有事没事都要去郭敖那找一下存在感,看到郭敖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情,他能得意一整天。方醒笑他是受虐体质,他还挺理直气壮地反驳是他虐郭敖。

    这一年的夏天,本该是烈日灼人、肆意蓬勃的,郭敖不出意外地考上了军校,八月末就要出发去学校,杜昊约了他假期去海边玩,坏笑着说要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成年礼。然而郭敖等到的并不是难忘的成年礼,而是杜昊生命里最黑暗的时刻。

    他在滂沱的阵雨中回到家,如一只落汤鸡站在门口滴着水,天很黑,屋里也没开灯,他喊了一声妈,让陈瑛给他拿块毛巾。陈瑛背对着他坐在桌边,双肩似乎颤抖着,雷声交织间能听到一声抽泣。

    郭敖眼皮一跳,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他问:“妈,出什么事了?”

    陈瑛似是极力克制着,但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失声痛哭,那是郭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

    “小曼……昊昊的妈妈走了……”

    第51章 番外-郭杜(2)

    沈小曼的死为这个夏天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艳阳下,窗外的蝉鸣聒噪不已,楼内却诡异地安静,偶尔能听到门内传来的哭声。

    沈小曼得的是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癌细胞都扩散了,当年杜昊外婆也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等到外孙出生。大概是怕影响杜昊学习,他们全家人都一起瞒着没告诉他,想等他考上高中再说,可病不等人,沈小曼到底还是没能熬到那个时候。郭敖听他妈说,杜昊赶去医院的时候,沈小曼意识都已经不清了,却还吊着一口气,幸好见上了最后一面。

    所有想说的未说的,都消散在最后那一眼里,从此便是阴阳两隔,再不会有所回应。郭敖有时候觉得大人的世界太过深沉与虚幻,很多事他们不说,便可以瞒一辈子。

    陈瑛去杜家帮忙,郭敖也跟着去了,他没见到杜昊,杜昊从沈小曼去世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两天了。郭敖在房门口站了会儿,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陈瑛怕小孩想不开,急着过来敲门,被郭敖摇头拦住了,他低声说:“让他再静一静。”

    出殡那天郭敖远远地看到瘦了一圈的杜昊,脸色苍白,眼周一片青色,站在人群里像是一叶孤立的浮萍,他看上去似乎还好,沉默地接受亲人的安慰,看到郭敖还打了一声招呼,有些生硬地说:“嗯……今年暑假先不能陪你去玩了,下次补偿你吧……”

    郭敖看着他,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应道:“不急,我什么时候都在。”

    杜昊低下头,眼眶突然红了,郭敖看着前方,无声地陪在他身侧。

    郭敖走的那天,杜昊和方醒都去送他了,他像是已经从悲痛中走出,笑嘻嘻地和方醒开玩笑,但郭敖知道不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杜昊到底还小,嘴上说着没心没肺的话,眼里却透着不舍,他是跟在郭敖身后长大的,对郭敖的依赖远超于其他人。

    “放假了我就回来,你安分点读书,听到没。”郭敖得进安检了,他又看了眼杜昊,他最近越发瘦了,明明是该长身体的时候,却只长个子不长肉,看上去很单薄,“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啊,和我——”杜昊突然收住声,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徒然地低下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郭敖深深地看他一眼,抬手在他后脑上一拍,杜昊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视线却一直追随着他排队进入安检,直到再也看不到,才似有似无地呼出一口气,撞了撞方醒的手臂,“走吧。”

    起初两人每天还能发消息聊会儿,后来郭敖实在课多,学校纪律又严谨,两人就只在晚上聊会儿,郭敖知道杜昊正是作业最多的时候,不想聊太多让他分心,只有和陈瑛、方醒聊的时候会多问几句,陈瑛有时候都要笑他小小年纪操的是老父亲的心。

    寒假回去时,杜昊一个飞扑撞在郭敖身上,他觉得郭敖那身形越发魁梧了,撞着都觉得疼。郭敖难得脸上有一丝笑意,大手钳着杜昊的后颈将他从自己身前拉开,从上至下端详一番,心情不错地说:“胖了点,又高了。”

    “什么胖,我那叫壮!给你看我腹肌。”杜昊说着撩起衣服,光滑的皮肤上随着呼吸隐约能看出肌肉的形状,一个冬天没晒太阳,他的肤色又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