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清白,牢底坐穿,也得将清白留在人间,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事情我觉得没必要担心,不过是他们为朝廷吐故纳新而已!”
“吐故纳新么?”徐有贞笑了起来:“想我徐有贞,也应该是那‘故’了,既然不是东宫那边的意思,这逯杲少不得我就得替大家约束一下了,朝廷的体面,读书人的斯文,可不是他想折辱就折辱的,这个事情,他做过头了!”
“太子殿下,一直不喜锦衣卫!”商辂定定的看了徐有贞足足好一会,才缓缓的说道:“以前有许白,逯杲还有所顾忌,如今那许白也不在锦衣卫了,徐阁老不知道,想要如何约束这逯杲!?”
几个阁臣眼光一起看着徐有贞,徐有贞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转头看着李贤:“李阁老的意思?”
内阁五人三派,商洛一派,李贤一派,徐有贞和其他两人一派,显然徐有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现在无非是在统一思想而已。
“这事情,还是问问宫里的意思吧,朝廷里让锦衣卫折腾的乌烟瘴气,大家人人自危,这可不是宫里愿意看到的!”李贤犹豫了一下说道。
“宫里?”徐有贞点头:“是应该问问宫里的意思,就怕宫里不怕朝廷被他折腾的乌烟瘴气的,反而觉得他做的不错……”
众人顿时默然,能在这内阁的,个个几乎都是大明顶尖的官员,这徐有贞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几乎是入耳就明白了。
无非现在时局敏感,锦衣卫这般乱来,往清点说,是挪移朝野上下的注意力,但是,往重里说的话,那就有几分诛心了,谁知道逯杲这厮,是不是宫里给的胆气,才让他如此猖獗,而宫里这么做的原因,也非常清楚了,就是商辂的刚刚那话。
“吐故纳新!”!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上位的话,自然是要用自己的人,那么,朝廷中的有些人,自然是要让一让了,别说天顺朝的臣子,这天子复辟才多久,朝廷上下,只怕都是景泰朝的老臣了,这些人难道个个都可以做三朝元老的么?
甚至内阁,每个人心里都是一本明账,自己到底算是老臣还是新臣,只怕在宫里和太子心里,早就有了定数了吧!
内阁制衡锦衣卫的办法,细细想来,还真的不多,锦衣卫名义上是受兵部管辖,五军都督府节制,实际上,谁都清楚锦衣卫只听宫内那位的话。
如今宫里的那位病的不能理事,这锦衣卫是听太子的,还是太后的,就有些令人琢磨了,不管锦衣卫听谁的,反正内阁除了在军饷这边卡一卡他们的脖子之外,想干点别的,就有些痛苦了。
当然,内阁也可以让刑部,大理寺,甚至都察院去找锦衣卫的麻烦,但是,真要和锦衣卫这边翻脸了,这些麻烦根本就不叫麻烦,以锦衣卫的实力,除非内阁直接调动兵马,大打出手以外,好像才能制住锦衣卫乱来。
“天子亲军!”这个词儿,可不是白叫的。
“那徐大学士你的意思呢?”太后的脸上似乎很久都没看到笑容了,听完徐有贞的禀事,她饶有兴趣的看着徐有贞:“是逯杲做错了事情吗?”
“倒是不敢说做错了,只是这个时候,坏了很多规矩和默契,如今朝中的官员,不少人惶惶不可终日,每日去了衙门之后,就怕回到家中有一群锦衣校尉等着自己,更有一大早出门,都几乎是抱着回不来的念头和妻儿作别,这些天来,告假的官员有数百之多,照着这样下去,别说官员用心为朝廷办差,就是朝廷六部,各司各衙,只怕都要陷于停顿了!”
“我不觉得逯杲有这么不识大体!”太后摇摇头:“不过,真是朝廷的各部各衙都缺了官员,我天顺恩科的数百名进士,不也就有了去住了么,当年太祖皇帝整饬吏治的时候,才有这种官员不朝,人人自危的景象吧,你的意思是太子有太祖之资?”
“呃……”徐有贞略显尴尬:“太子殿下必定是贤明的,不过,此事和太子殿下没有关系!”
“太子的人执掌锦衣卫南衙的事情,这锦衣卫可不好好的,也就是你们啊,非得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陛下重用厂卫,百官都是颇有微辞,可石亨反,曹钦反,都证明陛下做的一点都没错,倒是当初觉得陛下重用厂卫的人,在这些事情里,可没做什么事情!”
“你徐有贞也是有功于朝廷的人!如今又是主持内阁,你应该更是清楚,什么事情都是相生相克的道理,有士大夫为朝廷治理天下,就有武人为家国浴血沙场,文人干不了武人的事情,武人也干不了文人的起!”
“太后是说,当初内阁请旨撤换锦衣卫许白的事情上,是有考虑不周么?”
“这个我不清楚,你说呢?”太后摇摇头:“我一个妇道人家,久居深宫,外面事情能替陛下管得了多少,你才是百官之首,是替陛下治理朝廷的人!”
“我明白了!”徐有贞缓缓的点了点头,告辞了太后。
太后说了很多,又似乎是什么都没说,但是,徐有贞已经从太后的言语中,看清楚了太后的态度了,哪怕太后掩饰的很好,但是,对于内阁的某些做法,显然她已经有几分不满意了。
指望得到她的首肯,去对付锦衣卫,徐有贞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天气依然还有几分炎热,走出宫门,坐上自己的轿子,徐有贞却是浑身都有几分冰凉,他能感觉到危险一步步的在逼近他,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是一只落在蜘蛛网上的飞虫,粘稠的蜘蛛丝,正在他的身上不急不慢的一圈圈的环绕着,他能动弹挣扎,但是,他却逃不开这罗网。
“武人……呵呵!”他喃喃低语了一声:“他们都算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