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声。
“阮咸”则是“仄、平”。
这两句是“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用“江淹”的话就出律了,只能改成古里古怪的阮咸啊!
“唔,诗文之道,不用因言害意啊,但用‘江淹’,又有何妨?”路承允轻笑道。
陈成有点意外,写五律的人要求苛刻,对于这种错谬是忍不了的,路承允竟然能看这么开,还真是让人改观啊!
“不过嘛,我觉得‘阮咸’也可不改。”路承允笑道:“便改为‘短侧怀嵇夜,长竿笑阮咸’——如何?”
钟规一听,大叹路承允修改得精妙!
陈成也忍不住心想:嵇康嵇中散——咱们又见面啦!
嵇康字叔夜,听起来像是一只鸡去打点滴。他与阮咸、阮咸的叔叔阮籍都是竹林七贤,与阮籍又是好基友,用他来与阮咸对仗,再合适不过。
“短侧”则是嵇康的名曲,虽然名气小于,但同样是传世佳作。
面对嵇中散这样的“正常”文人雅士怀念仰慕,对于阮咸这样过于狂放的人置之一笑,更加符合钟规这首诗的主题。
大诗师举重若轻,举手投足之间就让一首诗腐朽为神奇,这份功力着实令钟氏兄弟和其他众人钦佩不已。
只是陈成忍不住想:说好的不“以言害意”呢?果然啊,写惯了五律的人还是看不惯别人的音律犯毛病,连举例子都是嵇康这种音律大家!
要是让我改钟规的诗,我就改成“巨槊嘲魏武,长枪刺可汗”!
嘿嘿!
曹操不是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嘛,我嘲弄你,不知道火烧连船,动不动“幸甚至哉”!
成吉思汗、契丹皇帝、匈奴单于不都“只识弯弓射大雕”嘛,我一刺刀突突了你们!
嘿嘿!
这才叫少年英雄,霸气侧漏嘛!
只是这诗要是修改过了,绝对又要被批判“陈苌反唐,意图不轨”,我还是自己说就足够了。
眼看着钟氏兄弟对路承允大诗师佩服得要死,陶李罗三人吓得不敢写诗,复联众人、莫家众人、上将潘凤,早已上不了台面插话,陈成幽幽一叹,看现在这形式,无论是写小清新,还是引经据典,都没有战胜路承允的可能!
这家伙实在是太强、太变态,太六边形战士,全能而无懈可击了!
没办法啊,想要赢路承允,说好的不抄,我也只能破戒抄一首了!
甚至还不能抄普通的,还要抄厉害的!
三年级,够不够厉害?
这首小学三年级学习的经典之作,小陈我一直没舍得用,就是等着在今天这样写“亲情”的场合一鸣惊人的!
有道是: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样的诗作吟咏出来,只要你们都有妈妈,肯定忍不住热泪盈眶,高呼:
啊这个人就是娘!
啊这个人就是妈!
这个人给了我生命!
给我一个家!
啊不管你走多远!
无论你在干啥!
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
咱的妈!
大诗师?孟郊光凭借这一首诗,就足以封“诗母”了!
嗯,感觉怪怪的,还是把这绰号给孟郊他妈吧!
正当陈成动起了歪脑筋,想要用一鸣惊人时,钟矩长叹一口气,有些难过地开口道:“听大诗师一席话,真叫人受益良多!钟矩不才,自认为不是大诗师的对手,但是这个诗题,钟矩必须要写!因为,想要写给母亲!”
路承允对钟矩点点头,示意他不用太谦虚。
陈成一打量,忍不住叫了一声!
钟矩写的是:
哀子衣边雪,慈亲地下心。
都将丧杖泪,并作苦寒吟。
此意复谁识,当歌难自禁。
劳君霜夜弹,莫打失巢禽!
“不会吧!”陈成错愕到了极点!
古代儿子死了父亲称“孤子”,死了母亲称“哀子”,父母都死了称“孤哀子”。
钟矩以“哀子”自称,那就是去世了老娘啊!
可问题是——
钟规刚刚才说你俩老娘“三十七”,将要白发,实际还没有白发!
到你这里倒好!
老娘直接就没有了!
赚取读者眼泪也不能用这么极端的手法吧!
传回给你们三十七岁的老娘,她会怎么想!
可是眼见了钟矩写完这首诗之后,忍不住潸然泪下,伤感到了极点,竟不像作伪!
钟规连忙按住弟弟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
见大哥如此,钟矩更加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刚刚还谈笑风生,怎么现在就惨绝人寰了?
诗战而已啊!
钟矩兄弟你也太——
看出陈成等人的疑惑,钟规替弟弟解释道:“我与二郎并非一母同胞,二郎的生母仙逝久矣了!”
众人恍然,原来钟规钟矩是同父异母,可是兄弟俩的感情分明比一母同胞的张珪、雷拓好多了!
所以当钟规说兄弟俩不是一个妈妈时,大家都格外惊讶。
通过诉说才知道,原来钟氏兄弟的父亲多年无子,娶了“三十七岁将白发”的钟规妈作为侧室,然后有了钟规;
结果钟父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几乎不多久,原配夫人“老蚌得珠”,又生下钟矩。
原本都要绝嗣了,忽然有了两个儿子,可把老父亲高兴坏了。即便是在多子多福的大唐,老钟也认为自己在延续老钟家香火这件事上“中规中矩”了,这才有了这名。
小钟的老娘四十出头就过世了,大钟老娘得以被扶正。
不过大钟并没有“庶子转正”的优越感,在弟弟为生母守丧期间,与他一起“结庐在人境”,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
听到钟矩丧母的不幸遭遇,陈成的确感觉很艰难!
可是自己现在也有一点点艰难!
毕竟人家十来岁时就失去了母亲!
而我在这个时候抄袭,说“我妈的针脚又密又紧,我妈给我缝制的衣服又大又暖”——
听在人家小钟耳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