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失踪了,或者……死了。
“当时下着毛毛雨,衙役在后头撵,我俩正过吊桥,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昨晚,俩人坐在月下的牡丹亭内,王小忆向他如此回忆,“跑着跑着,就听见哎哟一声,等我扭回头,人没了。乍一看,正往河中掉落,我刚喊了一句‘三娃子’,一朵浪翻开,人跟着就不见了。眼看衙役快追到,我不敢多待,只好哭着跑了。”言罢,她哭了,可这回没跑,反倒靠得更近了。
“后来打听过吗?”黄橙问她,顺便把肩膀借出去,让她依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两百来斤的大胖子,哪能一点踪迹没有呢!
王小忆摇摇头,“附近的人,都没见过或听过,河里漂个活人或者……”
“放心吧!”黄橙帮她擦去泪光,并安慰,“没见着死的,咱就当活的想。搞不好哪天就碰上了呢,就跟咱俩似的。”
当时说完,俩人情不自禁,一挪屁股,凑得更近了。黄橙能听到她的呼吸,感受到她逐渐急促的韵律,而她轻快呼出的气息,胜过他所嗅过的任何一朵鲜花。
四目相对,因为些许悲伤,她的面容在月下更加迷人。黄橙心说,这一次,自己可算准备好了。于是,他一嘴亲了过去,霎那间,像跌入温柔的河流一般,他享受着沉溺。
孰料,师兄舒盅宝的声音忽然传进耳畔,“木师妹,你看啥呢?”
闻言,黄橙打一冷颤,感觉自己跟做贼似的,叫人抓了现行。慌忙与王小忆分开,扭头一瞧,花丛后面,长廊下,正站一姑娘,不是木仇是谁!
月光苍白如雪,星光璀璨夺目,加上黄橙练暗器,双眼练得贼亮。星月下,只见木仇目光如炬,瞪眼瞧着自己,看样子像要哭,又像要骂。
黄橙张张嘴,想解释,可俩人的关系让他无从说起。一时间乱了方寸,看看王小忆,又瞅瞅木仇,夹在两双眼之间,让他备受煎熬。
“她谁呀?”王小忆也注意到了,并像头母狮一般缓缓起身,望向廊下,流露出明显的警惕与敌意。女人似乎都有这种嗅觉,能清楚辨认潜藏的威胁,尤其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黄橙想找师兄解围,打眼一瞧,舒盅宝正捂着嘴乐,且蹑手蹑脚,一步一步,轻轻向后退去,貌似要众人当他没来过。
俩姑娘盯着黄橙看了一会儿,然后杠上了。四只眼睛瞧在一块儿,黄橙只觉得滋滋冒火花。
王小忆挺鸡贼,因地制宜,轻轻往黄橙身上一靠,甜甜蜜蜜,跟着笑嘻嘻看过去。果然,木仇登时败阵,一甩袖面,扭头就走。
黄橙没敢追,就俩人似有若无的关系,说藕断丝连都牵强;湿里没自己,干里没自己,追上去说什么呢?他叹了口气,算是松快下来。
这时,王小忆发作了,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她是你什么人?跟你什么关系?”
即便练了“金刚劲”,皮糙肉厚,王小忆这一下可也真够疼的。黄橙一边揉搓,一边解释,“就是一同门!”
“狗屁!”王小忆豪情不改,亦如当年,“你是不是喜欢她?”
“哪来的喜欢?”黄橙慌忙中想起师兄诸葛龙吟,“人家名花有主!”
“谁?”王小忆不依不饶。
“我师兄!”
“得了吧!就他那歪瓜劣枣的模样,人家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会看上他?”
黄橙知道王小忆会错了意,以为是舒盅宝,忙解释,“不是舒师兄,是诸葛师兄……”刚说到这儿,就见舒盅宝跟只蛤蟆似的,打花丛后面冒出个头来。敢情这厮没走,净躲后面偷听了。
“哎哎……我说你俩口下积德,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干嘛埋汰人呢?我是长得寒碜点,可也喜欢漂亮姑娘,怎么呢?”舒盅宝忿忿不平,“好白菜叫猪拱了的,多了去了……”
俩人一听,扑哧乐了。
见状,舒盅宝才反应过来,豪言壮语之间,又把自己埋汰一回。
据王小忆说,当年,一票儿伙伴各奔东西,黄橙、三娃子先后掉队,就剩她自己一人。辗转流离一个多月后,方才摆脱追捕,却也是身无分文,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于是,只好沿街乞讨。
当时已是寒冬腊月,没下雪,可已经打过几回霜,天寒地冻,她一孤苦伶仃的女子,又没个容身之处。最后,饥寒交迫之下,一个没抗住,倒头晕了过去。等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被人救了。
救她的人,正是玉苍山的二门主——“无情菩萨”冉玉君。一番感恩戴德之后,冉玉君见她品貌出众,根骨奇佳,便把她收作关门弟子。自此,王小忆便投身玉苍山,成了江湖武林道的一份子。
正值大中午,天却阴沉沉的,搞不好要下雨。
“问你个事!”黄橙背着一对儿大铁锤,迈开大长腿,走在山路上,前方是一条缓缓向上的隘口。
旁边的王小忆骑着匹大黑马,“什么事?”
“欧阳霸是你杀的吧?”黄橙也是随口一问。
“没错!”王小忆承认,“要不是他,大伙也不至于落荒而逃,你、三娃子,也不会……”又解释,“当时我以为你们没了,所以一想到欧阳霸,就恨得牙痒痒。”
黄橙心说杀就杀了,何必把人家脑袋给弄走呢,让人落个死无全尸,太狠点儿。“你把脑袋拿去干啥?”
“祭奠你俩啊!”
“你咋知道我就死了?”黄橙一乐,挺好奇,“你又是咋祭奠?“
“两三年间,没你一点音讯,打听之下,才知你当年杀了官差逃了。可究竟上了哪,谁也说不清。人海茫茫,只当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可不就当你死了吗?”王小忆说起当初,“只好到滑牛岗,你落下去的地方祭奠一回。又到三娃子坠桥的地方祭奠一回。”
“最后呢?”黄橙心想,这姑娘胆儿也太肥,揣着颗死人脑袋四处跑,“那脑袋你怎么处理的?”
“祭奠完你俩,伸手就丢河里去了。”王小忆若无其事的答。
一场话说下来,王小忆半点没怵,黄橙却一身鸡皮疙瘩。“身上带个脑袋,你一大姑娘,就一点不怕呀?”
“不怕!”王小忆很笃定。
“为啥?”黄橙挽起衣袖,给她瞧自己的鸡皮疙瘩,“我听着都瘆得慌!”
王小忆咯咯一乐,“有什么好怕的,他是仇人。报了仇,该高兴才对!”
“照你这意思,咱俩还得喝一杯。”黄橙开个玩笑。
“没错!而且得你请客!”
“这又是为啥?”
“第一,给你报了仇,你不得谢谢我呀!”王小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次,你‘死而复生’,不得庆祝庆祝,破破财,冲冲喜?”
翻上隘口,前边山洼里有一片村落,几处炊烟袅袅。天空上,西北风雷阵阵,似有千军万马滚杀而来。
“咱走快点,不然得成落汤鸡!”黄橙趁机转移话题,指着前方村落,“到前面歇歇,避避雨。”
“抠门!”王小忆撅起小嘴。这时候起了风,头顶雷声一个接一个,“你也上来吧!”
黄橙一笑:“我一上来,马就得趴地上。”眼看风雷更甚,便催道,“走吧,待会儿叫你见识见识,啥叫飞人!”
王小忆瞅瞅胯下的大黑马,又瞅瞅黄橙两条大长腿,貌似不大相信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你跟得上?”
“肯定比你先到!”言罢,黄橙轻轻拍了一下马屁股,大黑马四蹄轻快,稳稳当当跑了起来,片刻之间,拐进弯道,没了踪影。
今日一大早,两派弟子两两一组,兵分数路,寻找贼寇踪迹。黄橙原本跟师兄一块儿,没想到王小忆蹿过来,要跟自己一路。师兄挺识趣儿,见机卖个好,闪了。“师弟,咱够意思吧!这就叫‘君子有成人之美’。”离开时,他拍着黄橙的肩头说,并对王小忆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出发前,在门口,黄橙背着俩大铁锤,王小忆牵着匹大黑马,正巧碰见木仇打里面出来,从伙计手里接过匹大白马,翻身坐上,瞧也没瞧两人,一扬马鞭,去了。
黄橙没敢多看,旁边王小忆盯贼似的,看得特紧。
“要不要我跟她换换?”王小忆皮笑肉不笑的问,“有成人之美的,可不光只有君子哦!”
“行啊!”黄橙嬉皮笑脸,一弯腰,把王小忆抱上马鞍,却被她趁机在胳膊上狠狠掐一把,黄橙疼得直学狗叫,引来众人一阵好奇。“你怎么还跟当年一样,老掐人!”
“说明你没认错人,”王小忆挺得意,指着自己的鼻子,“正是本姑娘!”
先到的不是黄橙,也不是王小忆,是一场暴雨。
两人刚到村口,雨就下来了。透过迷迷蒙蒙的雨帘,黄橙瞧见村口石碑上刻着字——“青树岗”。
雨势甚大,两人快步进到村中,正好有一户人家,看起来挺阔气:修着大院子,围着高墙,两扇黑油漆的大门紧紧闭着,门上有俩铜环门答。
黄橙迈开大长腿,一步跨上台阶,来到门檐下,叩打门环。可敲了半天没支应,雨越来越大,稀里哗啦,大概里面的人没听见。“你在这躲会儿,我去看看。”
也没上别的地方,就见黄橙冒着大雨,往墙上一搭手,跟着一垫脚,整个高出墙头半个脑袋去,从里面看,刚好露出一对眼睛。“有人吗!”张口他就喊上了,“有人吗?”
还真行,没喊几声,就见打堂屋里跑出个人来,手里打着伞,嘴里骂骂咧咧,看样子不大高兴。
有时候,黄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