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古老国度的活化石。
高家固然是礼数森严的,却决不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感到半分不安和拘束,傲慢的洋人才会在礼节里钻研捉弄人的把戏,而值得高家借此威慑和怠慢的人,并没有许多。
旁人对世家大族的敬畏,产生了诸多可怖的想象,比如靳筱,她一路忐忑的紧,唯恐见着一大家子高傲讥诮的脸,却发现并非这般。领着她和四少的婆子瞧起来慈眉善目,一路轻语叮咛,又话语间透露高家的老爷夫人也是好相与的,不过几步路,便让人心里安定了许多。
可她还是恍惚的,纵然面上连唇角的弧度,都是她从前面对颜家的公婆,惯然摆出的,可她的心却飘飘荡荡的,像有一点不安,却说不出是为什么。
他们进了前厅,已有个女子等在那里,穿着时兴的短袄长裙,瞧起来端庄又大方。再一看,旁边有一个咳嗽的男子,大约是那位身患痨疾的二少爷。
今日太阳出来,不再阴冷,高家的二少爷便坐着轮椅出来。他同客人行了礼,寒暄了几句,又指着他身旁的女子,“是我的小妹妹,”
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停下来,大约是想咳嗽,却还是宁愿抿着嘴费力地呼吸,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叫姝菡,今年刚留洋回来。”
他说到这里,又隐忍地抿住嘴,叫靳筱也忍不住担忧地看他,生怕他这样忍着不咳出来,反而喘不过气,最后晕过去。
二少爷说了这些话,便尽了兄长的责任,那位小妹妹瞧起来落落大方,便接替了她兄长与客的使命,冲四少笑起来,“我留洋时,同四少读的一所大学,是不是要喊一声学长?”
靳筱也禁不住打量她,四少话里的大学,总是遥远的,要在海上漂泊数月,才能抵达。她不晓得哪天可以亲眼瞧一瞧他生活过的地方,这样的事情,光是想要想,都觉得虚渺,轻飘飘地放在她心里那件装满愿望的本子上,要等某一次眷顾和幸运
可是姝菡却同他读过同样的大学,远渡过同一片海域,那大约也走过那条开了广东饭馆的街道,叫她心下里满满的艳羡。
同高姝菡透的一丁点活泼比,四少却没有这样热情,不冷淡,却也亲厚不到哪里去,听高姝菡同他提起留洋,便回她道,“家父同高家交好多年,姝菡叫我一声哥哥也是应当的,”他又指了指靳筱,眉眼便柔和了许多,“这是你嫂嫂,靳筱。”
他这样讲,倒让靳筱委实不好意思,微微低了头。高姝菡瞧见她耳梢的一点红,面上的笑却一分未少,仍旧是春风和煦一般的,也不顾靳筱其实比她年纪小一些,亲切地上前问候,“靳姐姐生的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