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躲藏在云尘后露出半张羞答答的脸,原野褪去夏末的酷热与浮躁,整座夜空显得静谧而荒凉。
一只昏头涨脑的黑煞蚁骨碌碌滚出林外,吱吱怪叫几声,支起触角极力嗅探着外界的气息。
未几,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于耳,树木轻摇,藏迹在遗荒之野的妖物倾巢出动。
刹那间,各类兽妖蜂拥而至,蚁聚在黑水之畔。
远方天际浮现一抹淡淡的灰白,大地依旧黑沉。
诸兽在那片薄明的天色中列开战阵,虎豹狼熊在前,狡蛇狐貂居中,花妖精灵押后。
如同封存在瓦罐里,因食物**而疯狂滋长的霉丝,将整片原野塞填得满满当当。
当玄镜和萧烛远得到传报奔赴城头瞭望时,原野上空已盘旋起黑压压的树鸟、蛊雕及灭蒙鸟。
曙光洒落,野外沸腾着杀戮的气息。
陆吾尚未至,但兽妖的士气已无比高涨,造型怪异的珠树、琪树、文玉树树人急躁躁捶起了胸前的战鼓,迫不及待地想将眼前这座屏障撕碎。
兽群鼓噪而进,直掩至城下破烂浮桥外才扎住阵型。
枕戈城修士屏住了呼吸,尽管他们知道低劣妖兽仅仅是冲防的添头,在坚如磐石的防御前无须耗费法力多造杀伤,但依旧为之心惊不已。
萧烛远凝目眺望,在莽莽苍苍的遗荒之野,那批姗姗来迟的骨干才真正是胜负谁属的决定性力量。
兽群中鼓声骤歇,随之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潮。
森林里林木倒伏,徐徐立起一头猛虎状的庞然神兽,神兽披苍黑战甲,宛如九天陨铁打造的钢甲力士,举手投足间即可催坚毁锐。
它抖了抖如剑锋般利而直的胡须,大步流星跨出林外,那炯炯巨眼里暴射着亮银色的光芒,犹如皓月当空,是红日都不可侵夺的璀璨。
半空中毫无预兆地凝聚出一朵黑云,徐徐飘荡在其头顶,融汇成一顶高贵、庄穆的王冠。
陆吾!
群修悚然!
是化身本体的神兽陆吾!
兽妖大军士气愈振,且霎眼间便膨胀至极点。
万兽咆哮,滚滚声浪如狂雷疾电般席卷城池,狠狠撞击着护城光幕,激起一阵阵涟漪。
陆吾神情庄肃,似乎无意于博人眼球,数个跨步就迈至阵前俯视城防,其身躯高出城墙甚远。
夜栖、钦原等悬空簇拥在后,只等陆吾巨臂一张,挥军破城。
城上修士睹之神摇意夺,气势即刻陷入了低潮。
忽见僧袖飘飘,一条身影腾空去迎。玄镜浑身沐浴在澄净莹白的佛光里,合什道:“施主稍待,老僧有一言相告。”
语声不急不缓,带着种令人沉静的魔力,陆吾眼中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瓮声瓮气道:“玄镜和尚佛驾到此,欲与某为敌麽?”
玄镜道:“阿弥陀佛,修者以积善立世,须知天理地道,不违人伦。施主贵为昆仑山神灵,更当明辨善恶,普渡广济,却因何助纣为虐,兴刀兵之灾?”
陆吾双掌掐腰,昂首冷冷道:“陆某未指责和尚纵容子民肆虐遗荒之罪,和尚却来倒打一耙,可笑!可笑!”
夜栖揶揄道:“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和尚侵淫佛道多年,早就参透佛的真谛了。”
陆吾亦笑道:“有见地,佛家常说‘地狱若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不证菩提’,两句话彼此印证,真正勾勒了佛相。”
钦原差点笑场,不管佛是否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愚弄众生,但“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此话才是佛道修行的真义,陆吾略加改动,竟让戏谑之意十足。
陆吾、夜栖法道而非佛,故言语间门户之见极深,饱含对佛道的贬抑之意,令一干佛门修者忿然变色。
玄镜宠辱不惊,正色道:“本同末离,天下至道俱一脉相通,此言似非陆居士之格局。”
老和尚自持有度,不为逆言垢辱所激怒,其涵养功夫,可见一斑。
陆吾笑声骤歇,沉声道:“此间戏语,不足挂怀。我等可暂退,少时再共决胜负。”
玄镜劝止道:“妖皇一族余烬复燃,其主羲爻心念旧恨,欲雪前耻而重立世系,神洲危如朝露,黎民将面临倒悬之苦。施主济时拯世,有助大禹治水的功勋,万民无不感念此番恩德。然则烽烟一起,昔日的大好名声将荡然无存,可谓晚节不保。施主何不顺应天心人意,卸甲来归?待抗击妖患之事终了,重修旧约,再著忘言之契。”
陆吾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淡淡道:“往事久远,已经微不足道,陆某行事素来随心所欲,不求尘世香烟。”
玄镜哑口无言,其言下之意,倒是说伽蓝寺烟火鼎盛,是显得沽名钓誉了。
玄镜知晓陆吾怨念之所起,然而当下修真之风蔚然,摘星原渐显资材匮乏之态,遗荒之野被喻为修真者宝库,势必难以闭境自守。
两相恩怨纠葛已深,但玄镜不是来辨说是非的,慈眉一轩,再劝道:“帝俊一系天数已终,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