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也没有人鬼哭狼嚎。
因为他们的声音一文不值。
就像他们的命一样。
他们来到这里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甚至死了,可以得到更多。
他们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杀人的技巧。
他们不知道自己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懂自己做的是不是错事,只知道每次利用这样的技巧,都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而这笔收入会被宫里那位大人转寄给他们的家人。
那位大人答应过他们,只要赚够十颗惊蛰钱,他们就可以买回自由。
这是他们唯一的盼头。
这些可怜的家伙,从小被掳走,或是被高价买走。
豢养在暗无天日的房间,被秘密训练,被暗中派遣,能活到今天的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那些实力不济的,熬不下来的,喜欢哭闹的,早都死绝了。
而那位侍从,之前之所以不杀他们也完全不是想要留活口,从他们口中打探到那么一丝半点蛛丝马迹。
因为这不可能。
侍从只是闷得慌,想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李子衿一直作壁上观,一来是需要照顾小师妹安危,故而不能贸然离开红韶身边。二来也是见过竹亭中那位老先生的高深境界,知晓他能够如此从容应对这场刺杀,说明对方本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白龙鱼服的贵人站起身,朝对面那位儒衫老者问道:“世上是否有一种名为命运的力量,冥冥之中注定了一切?就像那群死士,以为每一次接近竹亭都是机会,殊不知是阿离的故意为之,他们注定连我的衣角都摸不到。当我与先生对弈之时,棋盘之上的黑子白子同样不知道是你我迫使他们处于各自位置。换一个角度想,在以大禾王朝为棋盘之时,我是执子之人,可若将棋盘放大到整个玉藻州,我便在棋子与棋手之间徘徊不定。若将棋盘扩大到扶摇天下呢?若是棋盘无限大,又该当如何?先生能否为我解惑?”
名为阿离的黑衣侍从,静默不语,斜瞥地上那几十具尸体一眼。
他也曾来自他们之中。
他是他们之中,最好的死士。
腰悬一枚“夫唯不争”玉牌的老人缓缓起身,微微抬头,看“天”。
老人嘴角微动,“念”了一段话。
那位贵人没能听清,他转头望向身边的侍从。
名为阿离的黑衣侍从也是轻轻摇头。
“可备好回去的渡船?”儒衫老者忽然问了句题外话。
白龙鱼服的贵人迟疑片刻,还是点头。
“今夜离开之时,你会得到答案。”
老人轻抚腰间玉牌,率先离开竹亭,在经过李子衿与红韶时,与二人点头微笑示意。
红韶还愣在原地,瑟瑟发抖,嘴唇微微发白,不知是被冻坏了还是受惊过度。
李子衿同样愣在原地。
因为竹亭中那位白龙鱼服的贵人起身之后所问的问题,刻意放大了声音,所以少年也听到了那几个问题。
李子衿从来不信“注定”这回事。
他不敢去相信命运,否则,便等同于亲口承认太平郡十万人“注定要死”。
可那位贵人的话,同样提醒了少年。
他是一颗棋子没错,李子衿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可他从来假装不知道,因为或许如此才是破局的最佳方法。
然而重点在于,棋盘究竟在大煊王朝,还是在一座仓庚州,亦或是······整座扶摇天下?
想要从棋子蜕变为棋手,到底要经历多少?
少年也抬起头,看着“天”,攒紧了拳头。
————
一位身着白龙鱼服的贵人带着一位黑衣侍从夜里登船。
侍从看样子累坏了。
杀人半点不累,处理那些尸体,却让他精疲力竭。
这艘仙家渡船体量不大,只比寻常符舟多出两间屋子。但是速度却可以媲美一些个品秩普通的传信飞剑。
渡船之上,一位老宦官静候在前,十来个元婴境剑仙恭候在侧,皆是大禾王朝供奉,奉命今日今时前来迎接那位贵人回宫。
玉藻州离鸿鹄州不远,以这艘仙家渡船的速度,一日一夜便可抵达。
在那位白龙鱼服的贵人登上渡船之后,那位老宦官毕恭毕敬地跪地行礼,喊道:“陛下。”
这位贵人,便是玉藻州大禾王朝皇帝,阮敛。
此番出宫游历,既是散心,也为寻求一个答案。
“免礼。”阮敛一步经过那位老宦官身边,站在缓缓升起的渡船边缘,俯瞰那座金淮城的轮廓。
这位大禾王朝的皇帝,瞳孔蓦然放大,死死盯着金淮书铺那边。
书铺后院,四个淡金色文字在夜色下格外夺人眼目,于黑夜里熠熠生辉。
那是他要的答案。
天行有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