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虽然还没有见过大修士破境的景象,今日乃是初次开了眼界,不过听闻周围嚷嚷闹闹的,好像在说什么突破了九境,故而少年也明白,是梁敬跻身分神境炼气士了。
儒家门生,在三教之中,算是破境最为简单,却又最为困难的。
道门修士可以凭借斩妖除魔,修炼丹道、符箓之道来增强自身修为。
佛门弟子则是靠诵经、吟唱、行山淌水,修行靠的是渡世。
而儒家门生,修行一事却不是放在首位的,甚至儒家弟子几乎都不太在意境界一事。
广义来讲,天下读书人,无论出身贵贱,无论是身在学塾、书院,还是贫寒人家,没钱念书,就只能啃别人翻烂了的书本的人,还是那些出身名门望族,书香门第,自幼便接受良好教育的人,都算作儒家门生。
他们遍布朝堂之上,江湖之中,山上山下,几乎都有儒家门生的踪迹。
狭义上来看,儒家门生,却又仅仅是那些身为炼气士的读书人。
在扶摇天下,并非所有儒家门生,都能够靠读书写字来磨炼境界。正如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开辟识海,从而依靠吸纳天地灵气来增长自身修为一般。
也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能靠“读书”,就成为炼气士。
那些有修行天赋的儒家弟子,如梁敬,如赵长青,往往都是在读书时,自然而然地便开辟了识海。
故而只要接触文字,无论是翻阅圣贤文章,还是自己写文章,都可以凭借感悟文字,领悟文字,去砥砺境界,增强修为。
对于这些有修行天赋的儒家子弟来说,提升境界,便如同水到渠成。会随着一个人的学问越来越大,对文字的掌控越来越强,对文章的感悟越来越深,不断拔高修为。
儒家门生的破境,简单就简单在水到渠成,有天赋者,甚至无须刻意修炼,学问到了,境界自然到了。
可儒家门生的破境,难也难在难以琢磨。
在扶摇天下,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便是在说一个人的学问如何,很难衡量。
放在修为上,同样如此,故而其实在书院、学宫,都有不少先生、祭酒,学问很大,可是境界却不高,甚至没有踏上修行之路。
这种事也很常见,所以说,身为儒家弟子,连踏上修行之路都如此艰难,更何况是破境?
天知道一位读书人,得翻阅多少圣贤文章之后,才能开辟识海,感受天地间的灵气。
有人的在学塾之时,被先生传授第一篇蒙学典籍之后,便已开辟识海,从此踏上修行之路,看过的每一篇文章,写下的每一个文字,都成为他的一份修为。
而有的人穷尽一生,哪怕读过万卷书,写过百万千万字,依然不得其门而入,恨不能踏上长生路,看更多的书,做更多的事,写下更多文章,去文以载道。
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
对于无法踏上修行路的读书人来说,哪怕晴耕雨读,步履不停,也依然读不完世上书籍。
可其实,书山文海,亦非踏上修行路的儒家炼气士可以阅尽的。
管你再如何长生久视,世道在变,学问就在变。
有些东西,可以传承,可以延续,是一座天下必不可少的薪火相传,是让后辈牢记盛世得来不易的循循善诱。
有些东西,需要推翻,需要改变,是烧掉固步自封牢笼的第一把火,是弟子不必不如师的关键所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大胆假设。
故而当李子衿,得知书生梁敬,竟然已经突破八境巅峰,跻身九境炼气士之后,朝他作揖道:“梁公子破境,可喜可贺,愿公子文运昌隆。”
梁敬还以一礼,递给李子衿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愿小夫子,心灯不夜,步履不停。”
破境之后,本就身为儒家子弟的梁敬,更能看清楚世人身上蕴藏的文运,而他眼前的少年,身上所蕴含的文运,已经呼之欲出。
颇有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味道。
三人扶着山崖栈道的拦着,共赏漫天雪景。
朝阳已升,替不夜雪景染上一层金黄。
寒意才将起,暖意又浮现,乍暖还寒时,廊桥山崖边,神仙眷侣,相拥无言。
此情此景,少年怎可无共情?
一点寒光先至,随后光阴凝滞。
天地静止,雪花不再落下,而是悬于空中。
阳光透过每一片雪花的棱角,在大地上映照出千丝万缕的奇异形状。
李子衿一袭竹青色衣衫,身材修长,模样清秀,手握着苍翠欲滴的翠渠古剑,斩出一条光阴长河。
将那条光阴长河中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铭刻于心。
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此时此刻”。
身前有一条光阴长河缓缓流动的少年,细语呢喃道:
吾有一剑,可斩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