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仿佛填满胶体炸弹,迸发出来的词句可以把六百里旗山山脉都压塌,浩浩汤汤的怀水河上,飞奔着我们海蓝色涂装的白霜机甲,头顶飞过联邦匪部的轰炸机,那时候我只顾着飞奔,我的腿就是机甲的腿,机甲的腿就是我的腿,面前,身后和两旁,爆炸的榴弹掀起水幕保不齐有五丈高,而我们跑出炮击区只用了不到十秒。
那时候的天空还没有全亮,玫紫色的光在东方旗山山脉俊美阳刚的轮廓上跳动,轻而透的云气同炭疽溶胶毒气一样在远穹蜷曲又舒展,被峻烈的山风吹得剥愣愣作响的黑臂旗似甩荡的赶马鞭,我跑了一会儿,有几个瞬间感觉自己是在一片冲不开的雾气里行军。但很快我就瞧见前面,七连的同志们站成一条散兵线,端着电磁机枪朝野狗般的联邦义体扫射,绿色曳光弹在这片铁青的晨色里跳动如欢快的鱼群,漫天的萤火虫,等太阳升起,我们打扫战场的时候,瞧见倒伏的灌木间,那些联邦狗作恶机器的残骸。
疍人小子说的不是这场战役,当时我们还没遇见他。海边长大,世代捕鱼为业的年轻男人向往金属、机甲和电磁机枪,这都很正常。大家都笑着问他要不要加入人民派的军队。每次这个孩子都是被兴奋的火焰点着,可随即眼睛里的光又熄灭。
“不行的,我妈妈不准许。疍人不会参加战争。”
他们的祖上就是逃兵,野种,到了现在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高其狸同志总劝他多学习人民派的知识,他这个人是有些酸儒气的,叫人瞧不起,这个疍人孩子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加入我们的战团!
阿旺扯着士兵们往饭堂走,我落后一步,走前听疍人孩子同高其狸政委讲述一个月前,第二十机甲陆战团在博河湾的战役,他在海岸上,攀上一座古老的灯塔,一个绝佳的观景点,完完全全目睹了那次酷烈的厮杀。
“那天夜里还有流星……”
十一天后,我们所在部接到鼓山的命令,拔营出征,远离了气候温和,人民淳朴,海产丰富而饭食香甜的博河湾。那之后,我们又陆陆续续经历了几场战役,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情形,大家都笑着说,中洲快解放了,很快的事情,就像一道雷从云的这端打到那端一样快,接下来就是东洲、西洲,一直到南北极,全地球!革命的火焰蓬勃不可阻挡。
一年后,黑岛科技的私人武装部队在博河湾登陆,第六、第七、第十二、第十九陆战团与南川海军一同驰援,战争打了四十一天,那些公司杂种终于耗尽了最后一具义体。也是那个时候,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疍人男孩。他在满是贝壳碎片的海滩上,遥远的海平线红彤彤的,是疍人的居所在燃烧,火焰迟迟没有熄灭。
他说,“我要加入战团。为我死难的亲人,为高其狸同志报仇。为全世界受苦的人,我要把那些脑满肠肥的寡头们的肠子扯出来,涂在地上。”
从他的话语里,我们大概知道了发生在博河湾的屠杀,和疍人世代抱团取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