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闻言,娇颜上绽出笑来,眼底亦划过了一丝得色,不紧不慢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总归这是你献的计,本宫也不过帮着点拨了两下罢了。”
在她看来,这委实是极精妙的栽赃嫁祸之计。
那双“叶绣”的宫履,再加上红线送出去的信,完全可以将安妃这贱人送进内安乐堂。
说起来,那青云巷的秘密,荀贵妃还是偶尔听两个老宫人偷偷议论,方才知晓的。
谁又能想到,那坤宁宫里的太子竟然是假,真的那个却被人护在了青云巷?
这是多好的机会?这又是多好的由头?
半敛了眉,荀贵妃闲闲地打量着自个的指甲,漫声道:“说起来,那青云巷到底是怎么个所在,本宫叫悄悄打听着,你可打听到了?”
语至末梢,她薄薄的眼皮忽地一掀,冷电般的眸光陡然向充嫔身上一扫。
充嫔却是早有所料,面上早已堆出为难之色,期期艾艾地道:
“贵妃恕罪,妾使了好些钱找人去外头打探,只如今到底不比从前,这些辽北来的人,妾是不大敢信的,便打听消息也只能绕着弯儿来,却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她绞动着手中的帕子,局促地抬起头,睃了荀贵妃一眼,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忙又低下头,小声儿道:“不知……不知那青云巷到底有什么不同?贵妃何以如此忙着打听消息?”
荀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片刻,轻启朱唇,凉凉语道:“本宫若是知道那青云巷的底细,又何必找你去打听?”
充嫔低头不语,只将肩膀向下塌了两分。
这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失落,仿似深受不被信重之苦。
荀贵妃杏眸微眯,眼底深处划过了一抹计逞的得意。
她是故意让充嫔到处打听青云巷的。
待事发后,就算有人要查,也只会查到充嫔头上,而她贵妃娘娘却是“遭宵小陷害”的良善之人。
毕竟,红线是在景仁宫与安妃暗通的消息,只消有脑子的人就会想,若此事果系荀贵妃设局,她是断不会明晃晃地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儿,把红线往景仁宫领的。
这不是往自个脑袋上扣屎盆子么?
换句话说,这必是有人设局陷害,才会令荀贵妃落在了明面儿上。
“罢了,既然你打听不着,那就算了。总归也不是多大的事。”荀贵妃笑语嫣然地道,抬手抚了抚青金交织的袖缘,蓦地问道:
“本宫倒是想问一问,你特为让红线给傅大人新讨的如夫人送信,又是意欲何为?”
不见辞锋的一问,充嫔心头却是微震。
虽然这也在她意料中,只是,她没想到荀贵妃的反应会如此之快。
这宫中的女子,果然还是不能小觑的。
心下感慨着,充嫔仍旧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细声道:“回贵妃的话,妾以为,举凡设局,最忌的便是一目了然,唯有局面乱如麻,才能把自个儿隐在局外。
是以,妾就将靖北侯府、东平郡王府并傅府三家都给拉了进来。他们便是那乱局之子,用意不过是将水搅混罢了。”
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然荀贵妃却像不大满意,面上的笑容亦淡了些,漫声道:
“这道理本宫明白。本宫不明白的是,满朝文武,多少大小的官儿,怎么你一眼就看中了那位傅大人呢?就连人家讨小妾你都门儿清,这也太……”
她忽地止住话头,只将两道淡然的眼波,投注于充嫔身上。
充嫔保持着谦恭的姿态,低语道:“妾挑的不是傅大人,而是芳琴。贵妃请想,红线往外送信,总要送个认识的人才像话不是?若不然,平白无故地,又成什么了呢?
再,那芳琴嫁进傅家的事儿,皇城里差不多的人都知道了,听说是她自个儿往外说的,就连妾那里也有好些人议论呢,妾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荀贵妃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充嫔连头发丝都不曾动一下,束手而立,瞧来不像主子,倒像个得用的奴婢。
好一会儿后,荀贵妃方收回视线,淡笑着道:“这倒也有几分道理,既这么着,本宫就……”
“轰隆隆——”,一阵雷鸣便于此时炸起,直震得房梁子都在晃,将她的语声也给盖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却并未令暖阁中的二人有何异动。
“最近这天时也不知怎么了,老是打雷。”荀贵妃举盏饮了一口茶,不大有兴致地道。
看得出,她此际的镇定并非作伪,而是真的习以为常了。
充嫔亦在旁接口道:“是啊,妾也觉着今年冬天怪得很,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倒是时常有些怕的。”
荀贵妃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可小心些说话罢,别叫人揪住尾巴。”
在皇城里说这种话,很招忌讳,她这也算是好心提醒了。
充嫔忙躬腰道:“谢贵妃娘娘提点。妾也只有在娘娘这里才敢说两句真话,在外头是断断不会如此的。”
荀贵妃轻轻“嗯”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如同婢仆的半老徐娘,面色阴晴不定。
而此时正弯着腰的充嫔,神情与她如出一辄,且唇角的那抹冷意,犹为深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