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事。”
龚玉呼出了一口气,声音清晰可闻。“这么说你是相信我的。”
“每一件事都会归结到信任上面。”
“还有真诚。”龚玉说。
古铜那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疼了起来。“深深的真诚。”
古铜忧虑地把别克停在车站旁边那有着几盏灯火的地方,和龚玉走进车站。他们来到大厅,在行李票房附近,他把汽车钥匙交给租车的职员,把里程数和车里的剩余油量告诉了他,付了现金,把收据折起来放进衣袋里。
“要赶晚班的火车走吗?那要在半夜了”那个职员问。
“对。我们想尽量地让假期延长。”
“欢迎再来民族之乡。”
“我们肯定会来的。”
古铜带着龚玉走到柜台上的人看不见他们的地方,然后加入到从站台来的人群中。他和龚玉竭力装出刚刚下了火车的样子,跟随着其他旅客出了车站。
“现在开始了。”古铜低声说。
站外的路灯射出怪异的黄色光芒。虽然古铜能肯定雷娜塔那一伙中不会有人冒着引起保安人员注意的危险在门口转悠,但他说不准这里会不会有他们的监视小组守在他的吉普附近。
停车场的警戒不像车站的那么严密,只有两个站务职员。偶尔会有一辆巡捕房的车子穿过去,但那些人会先看见巡逻车过来的,他们会装作正在往一辆车上装东西,巡逻车一走,他们就会再回来继续监视。
不过,即使停车场里有一个监视小组,他们也不一定会在这样一个公共场合劫持古铜和龚玉。从车站出去只有一个出口。附近的旅客会看见有人被劫持,然后向保安人员报告,保安人员就会打电话让巡捕房的人封锁从车站出去的路。
不,这种劫持的尝试大有可能出问题了,那个监视小组只想等个没有旁人的机会。在此期间,他们会向雷娜塔报告,他们看见古铜带着一个包,包里像是装着那100万。雷娜塔会被骗过去,她会认为古铜并未怀疑她在这儿。毕竟,如果他认为自己处在直接的危险之中,他就不会随身带着那一大包钱了,不是吗?他就会把钱藏起来的。
吉普停在左边台阶的最高处。古铜打开车上的锁,帮着龚玉坐到前座上,把包和她的拐杖扔到后面,迅速上了车,锁上门,把钥匙插进点火器里。
他犹豫了一下。
“你在等什么?”龚玉问。
古铜盯着自己那马上要转动钥匙的右手,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我认为雷娜塔没在这车上装炸弹,现在是我们看看我有没有搞错的时候了。”
“嗨,就算你错了,我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了。”龚玉说,“让它见鬼去吧。我们刚才正讲到真诚。来吧,转动钥匙吧。”
实际上古铜照着做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他等着炸弹把车炸成碎片,却听到了马达的轰鸣声。“我是对的!”他把车倒出停车的地方,在安全许可的范围之内飞速从其他旅客的身边开过。那些人中的每一个都有可能是他的敌人。
半分钟后,他已经开到停车库出口处了。
他转了一个弯开向顶好西部旅馆。这幢三层高的建筑几乎每一扇窗户都透出灯光。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就是现在,那中间的一个房间里一片忙乱。他们那个导引仪监视器上的指针告诉他们这辆车动起来了。”他真想加快速度,但当他看见前面一辆巡捕房巡逻车时,还是抑制住了这个冲动。
“我紧张极了,膝盖忍不住发抖。”龚玉说。
“集中精力控制你的恐惧感。”
“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
前面,警车转了个弯。
古铜打开两个前座之间的储物柜的小门。他们之前去内地时,蓝警官把他的枪放在了车里,此时他从那儿把枪拿了出来。“他们现在出了房间了,正往旅馆的停车场里跑。”
“你怎么能让自己不害怕的?”
“我不能。”
“但你刚才说——”
“是控制恐惧,而不是消除它。恐惧是生存的机制。它给你力量,使你保持警惕。它能救你的命,但只是在你能控制住它的情况下。如果它控制了你,就会杀了你的。”
龚玉仔细打量着他。“显然我对你还有许多需要了解。”
“我也一样。就好像上星期五我的房子遭到攻击之前我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我们的蜜月,而现在婚姻开始了。”古铜飞速驶上公路,“他们现在有足够的时间跑到旅馆的停车场了。他们上了车。”
“蜜月?婚姻?……你刚才所说的是个提议吗?”
“……那主意这么糟吗?”
“我总是让你失望。我永远不会成为那个你为她冒了生命危险的完美女人。”
“这样我们就平等了,我也绝不是那个完美的男人。”
“你很像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英雄。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常常梦见他。”
“英雄都是傻瓜。英雄总是会送了自己的命。”古铜加快了速度,车在每小时55公里的速度飞驶。“雷娜塔和她的朋友们现在正向这里飞驶。导引仪的监视器会告诉他们我往哪个方向开了。我得保持领先,不能让他们和我并肩而行,然后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把我撞到公路下面去。”
“聊聊天你在意吗?”
“现在?”
“会让你分心吗?如果不会的话,聊聊天能使我不这么害怕。”
“既然如此,那就聊吧。”
“你犯过的最糟糕的错误是什么?”
“你说什么?”
“整个夏天你都在追我,对我展示你美好的那一面。你最糟糕的一面是什么?”
“你把你最糟糕的一面告诉我。”古铜眯起眼睛看着后视镜里那令人眩目的车前灯,看后面有没有其他车灯。
“我先问的。”
“你是认真的?”
“非常认真。”
车速极限变成了65公里,古铜不情愿地讲起来。
他告诉她,他父亲北洋时期军队里的军官,他家住过江浙和粤东以及西南各地的军事基地,搬家搬得很频繁。“从小到大,我学会了不依恋任何人或任何地方。”他告诉她,他父亲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实际上,他显露任何感情时都显得很尴尬,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我学会了掩饰我所感到的东西。”他告诉她,他参军后——参军是一个军官的儿子很自然的选择——接受的特殊行动训练使他更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有一个教官很喜欢我,休息的时候和我一起谈话。我们经常谈论哲学问题,很多话题是关于在非人的条件下怎样生存下来而不变得野蛮。比方说怎样对杀人作出反应,或者怎样应付看见一个好友被杀的场面。他给我看了一本书里的一段话,那上面讲到大脑和感情的问题,我一直都没忘。”
古铜一直紧张不安地盯着后视镜里的车前灯。没看见有车灯。但他的速度一直很快,不想被突如其来的一辆车拦住去路。
“他给你看的是什么?”龚玉问。
“‘我们作出重大决定的时候,命运会不可避免地降临到我们头上。我们都有感情,感情本身不会对我们有所损害。但如果我们那些有关感情的想法没有得到控制,这些想法就会对我们有所损害。训练会控制我们的想法,而我们的想法会控制我们的感情。’”
“听起来他像是在试着给你的感情加上许多缓冲器,这样你就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感情了。”
“是过滤器,旨在以特定的方式理解感情,这样感情就总是对我有利了。比方说——”古铜感到一阵凄苦。“星期六夜里我的两个朋友被杀了。”
“是为了帮你找我吗?”龚玉好像很难过。
“我为他们感到悲哀。这种悲哀老是要压倒我,但我对自己说,我没有时间,我必须使我的悲哀延期,直到我能够以适当的方式向他们致哀。要是我那时不集中精力活下来,我将来就没有可能哀悼他们。我到现在仍没有找出时间向他们致哀。”
龚玉重复着他讲给她听的那段引言里的一句。“‘我们的想法会控制我们的感情。’”
“我以前就是这样生活的。”古铜又看了看后视镜。一对前车灯正以惊人的速度越靠越近。他摇下司机座旁边的车窗,开到右侧路肩,左手把住方向盘,右手抓起蓝警官的手枪作好准备。如果那辆车从他左边开上来,想要在这段荒凉的州际公路上把他撞翻下去的话,他就开枪。
那辆车的前灯现在再亮不过了,古铜的后视镜里那强烈的反光非常眩目。他突然减低车速,这样那辆车的司机还没机会踩刹车,车就会从他旁边冲过去了。但那辆车不只是冲过去了;它继续向远处冲去,看轮廓是辆往返内地的货车。尾灯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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