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找城主……来……”
信使费力的张开嘴,用嘶哑成了破锣般的声音,跟沿街的百姓命令,但,因太久没有喝过水,而声音低微,全无“气势”,“立刻……”
沿路的“百姓”才“懒”得搭理他,继续闲聊,挤兑,指着他所乘骑的马匹,说笑逗闹,末了,更是戏耍够了,转身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汲水城的城主府,在城中的东南角儿上,这一日,尉迟恭令人开启的,又是与商国隔水相望的西门儿,所以,这信使趴在马上进来了汲水城,在无人帮忙通报的情况下,是得穿过整座城,走过二十多条街道,才能挪到城主府去的,当然,这二十多条街道里面,还包括,五条商业繁华的闹市街!
趴在马背上,又风吹日晒的被折腾了小半天儿的工夫,信使才是到了城主府的门口,却是见着,城主府大门紧锁,门口,连侍卫,都没有一个!
若非一口气憋着求生的意念,要回昭阳城去告恶状,这信使,也是该早就玩儿完了……但,此时此地,面对城主府紧闭的大门,饶是再坚强执着的人,在经历了这许多的“磨难”之后,又……也是没法儿再忍得下去了!两眼一黑,就从马背上滚了下去,不省人事!
瞧着信使昏死过去,城主府原本绕着铁链子的大门,突然被向里揪了开来,那看起来锁得紧紧的铁链子发出了“邦”的一声儿重响,砸在了青石台阶上面,荡起了一小片儿尘土,原来,刚刚的时候,那铁链子,就只是随便的挂在两个门环上的,根本,就没有当真的上锁!
“啧,就这么点儿能耐,也敢在我们家雪儿的背后说坏话,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司马颖心情愉快的从门缝儿里探出了脑袋来,瞧了一眼那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信使,笑得两只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儿,伸手,孩子气的朝着自己的身后招了招手,快活的唤道,“恭,你快来看,快来看,真跟你猜的一样,像个王八似的趴着,没翻盖儿!”
“你啊!这自从有了身子,整个人,都变得像是个孩子了!”
尉迟恭笑着从司马颖的背后挪了出来,伸手,扶了她一把,不让离那个已经昏死了过去的信使太近,扭头,唤了一声儿跟他们两人一样,也是一脸坏笑的看着热闹的两个侍卫,让他们把这信使,给拖进去府里,寻汲水城里,最便宜的大夫来,“诊治”一番。
自上次,湘妃晴湘遭冤枉而被司马青下诏处死,她的两个兄长,也被贬为了庶人开始,司马颖便是不再以皇家人自居了,旁人问她,她也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这早就被皇家嫁出来的姑娘,也如同被泼了出来的水,早就是在尉迟家的池子里了,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她早就听腻了,她更喜欢听,旁人唤他尉迟夫人!
第三章
知司马颖这是埋怨司马青,昏庸不查,冤枉了她娘亲,尉迟恭也不说破。
她是有身子的人,本就动不得气,这又是费了极大劲儿,才要上的一胎,开始的几个月,还常常有见红的,直到了最近,才是不用保胎了,自然是比旁人,更需仔细一些……再说了,像这种本就没有什么大错儿的话,也着实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也就是被皇帝一怒之下,废了公主的身份而已,又有什么呢!
他尉迟恭,又不是养不起媳妇儿的人!便是没了她那一月几百两的公主俸禄,又能如何?
司马颖是个跟她娘亲一样,识大体的女子,为了避嫌,本就与她的两个兄弟,走得不是非常亲近,再后来,听了昭阳城里来的人说,她的三哥司马岳,在他们的父皇面前诋毁纳兰雪,说她有不轨之心,更是一气之下,修书一封给他,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在信末里写上了,从此之后,她司马颖再不认他那个兄长的狠话。
后来,这事儿不知怎得就传去了纳兰雪的耳朵里面,纳兰雪为此还特意给司马颖写了一封信来汲水城调侃,信里有一句,写道,“你既是不想当皇子的妹妹了,那,当我纳兰雪的姐姐,如何?”
司马颖看了信后,也不跟她恼,只是又写了一封信回去,调侃了回来,而从那以后,她在跟人说起纳兰雪的时候,便都是用“我们家雪儿”来称呼了。
“诊金一文。酬谢千两。”
看了一眼被侍卫请了来的汲水城里“最便宜”的大夫,司马颖笑得勾起了唇角,“这人曾口出恶言,折辱我家妹妹纳兰雪,先生该是明白,奴家的意思的。”
这大夫,之所以被称为是“最便宜的”大夫,是因为。他的医术,是可以随着请他的人给付的银两,而“发生变化”的,比如,你给他一两银子,他就给你开一两银子的方子,你给他十两银子,他就给你开十两银子的方子,你给他几百上千两银子。他也能给你开出来相应的方子,当然……这些方子,都能治病救人。只是。遭罪的程度……颇有些不同……
比如,就曾有一个小气抠门儿的商人,使人请了他回家诊病,问他,一个铜子儿,能不能治病。他也告诉人家,能治。
再然后……咳,他就真给那小气抠门儿的商人把病给治了!
只不过,据那小气抠门儿的商人后来说,以后。他便是病死了,也断不敢再使这一文钱的方子治病了。那痛苦的程度,恐怕是,要比人死以后进地府,被丢进了油锅去炸,还要痛苦上几万倍的!
“他曾口出恶言,折辱过纳兰郡主?”
被人称为“最便宜”的大夫,眉头微微一扬,似是听到了这世上,最最好笑的一句话般得,跟司马颖反问了一句。
“是呢,就在不久之前,还是在商国的朝堂上呢!”
汲水城虽是昔日里,意国的帝都,但,意皇白独羽的繁重赋税,却是让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们苦不堪言。
纳兰雪带兵打下这里之后,将这里建成了与商国隔水相望的莫国边境城池,一下子,就让这里的百姓们,过上了以前时候,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所以,对汲水城里的百姓们而言,纳兰雪,可是个堪称他们福星般的人物!许多人家里,都会摆放长生牌位,为她祈福的!
“这一文钱的诊费,扁宜不要了,夫人请收回去罢。”
扁宜既是这被称为“最便宜”的大夫的本名,是扁家医堂的最后一位传人。
其父扁众曾在意国皇宫里当过御医,因医好了皇帝喜欢,太后厌恶的妃子,而被太后,也就是白独羽的母后,使计从御医院里撵了出来,落魄街头。
因有“恶名”在先,没人敢再让扁众瞧病,他只能带着一双儿女,乞讨为生,连妻子,都弃了他而去,这一双儿女里面,女儿名唤扁英,是长姊,儿子名唤扁宜,是幼弟,直待后来,他们沿路乞讨去了那时的意莫边境,长姊扁英因病饿晕倒荒野,被二公主司马颖好心的拣回去,当了丫鬟,这扁宜,和他们的父亲偏重,也被接到了府里,成了府中的私医。
这扁宜,是个学医的怪才,十岁不到,就能背出上千个药方来,到十四岁的时候,更是成了比他父亲还厉害的大夫,司马颖觉得他是个有天分成为名医的人,该去为百姓们解除病患,才是正道,便支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去开了一间医官。
后来,纳兰雪带兵征讨意国,他便自愿的入了军中当随军大夫,汲水城破时,他以随军大夫的身份,亲自给意国皇宫仅剩的皇族们,调制了最最烈性的毒药。
虽然,到最后,真正喝到这毒药的人,就只有白独羽的母后,太后顾氏一人,但,这于扁宜而言,已是完全足够了!害他家颠沛流离之人,就是这太后顾氏,毒死了她,便就是手刃了害他家不幸的人了!
所以说,纳兰雪,其实可以算是,这个扁宜的恩人的。
“不用钱?”
听扁宜说,可以不要钱的给这个信使医治,司马颖不禁坏笑着扬了扬眉稍儿,“那不是违背了你的从医规矩?”
“夫人真会开玩笑,扁宜可是很个有原则的人,自己定下的规矩,什么时候,也是不能违背的。”
扁宜浅浅一笑,转身,打开了自己随身带着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把亮闪闪的平口刀子,然后,往一旁点了一根蜡烛,便将这平口刀子,往那燃着的蜡烛上面烤了起来,“稍候,扁宜要给这位大人动个小手术,把已经坏死的皮肉切下来,那位置颇有些,夫人女子之身,怕是不便直视的,不若……换将军来,看着扁宜动刀?”
“先生医术高明,岂容我们这些不懂之人在旁唏嘘?奴家这就离去,为先生取些热水和布巾来,以备不时之需!”
听扁宜这般说,司马颖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满意的一笑,就转了身去,往门外走去,“刚刚,你姐姐说,让你留下一起用午膳,顺便,再帮我请个平安脉,这眼瞧着,还没一个月就该生了,也好提早准备,去请稳婆和奶娘回来……”
“谨遵夫人吩咐。”
扁宜头也不回的答应了一句,把那已经烤了一阵儿的平口刀子翻了过来,继续在烛火上烘烤,“除了热水和布巾之外,再带些绳子和盐巴来,绳子要结实一点儿的那种,顺便告知一下儿府中下人,一会儿,听到了屋中哀嚎,切莫惊慌。”
“好嘞!扁英!快快使人去备结实的绳索和盐巴来!这边儿你弟弟要急用,给信使大人切除腐肉!”
司马颖本就是个疾恶如仇的性子,对纳兰雪这好姐妹,更是又佩服,又喜欢,试想,这由司马玉遣来的信使,那般混账的对纳兰雪口出恶言,她,又如何能忍?
哼哼,虽然,她不是个通晓医术的人,但,只听扁宜说,要使用的东西,和需告知的事儿,便是足足够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儿了!不加止疼药品,生生割下腐肉,然后,再以盐水擦拭……啧,只是想想,就让她觉得,过瘾的很,解恨的很!
……
嗷一一
一声哀嚎,响彻整个城主府,即使是已经提先得到了告知,府中的下人,也还是被吓了一跳,扫地的,僵愣数息,做菜的,忘记翻炒,打点桌子,准备布菜的几个小丫鬟,更是险些把托盘里的碗碟给翻摔到地上!
司马颖坐在客房的院子里面,享受至极的听着一声儿接一声儿的哀嚎,满脸笑意的轻拍着自己的肚子,跟肚子里已经会拳打脚踢瞎闹腾的孩子,“聊”起了天来,“宝贝儿子,听到了没?这就是欺负你姨姨的下场!现在呢,你还没出生,还没见过你那又漂亮,又能干的姨姨,待你出生了,见过了他,就会明白了,什么叫才女,什么叫……嗯,算啦,说多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反正,你只消记得,她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需要你当做爹爹和娘亲一样亲近,就是对了!”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听懂了司马颖的话,轻轻的,在她手放着的位置,轻轻的踢了踢,惹得司马颖又是一阵快活的笑。
扁宜在屋子里面忙活了整整一炷香的工夫,那信使,也是在里面足足哀嚎了一炷香的工夫,起先时候,声音还是大得震得门窗乱颤,到了末了,倒更像是呻(和谐)吟了。
“一个大老爷们儿,比个女人还怕疼,叫得跟杀猪似的,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扁宜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平口刀子,沾满了血迹的布帛,还有用剩下的盐巴,“昔日里,我跟随莫国的大军,往意国征讨,主将区区女子,受伤医治,都不似你这般的哭爹喊娘,你可真是白瞎了这身儿男人的皮囊!”
当然,扁宜没说,当时,纳兰雪受的伤,是长时间乘骑战马,而把手掌上面磨破了水泡,更没说,当时,他给纳兰雪医治,纳兰雪是许给了他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治三个磨破了的小水泡,他怎么可能,还会让她觉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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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因信使“伤口溃烂,需要动刀切除”,这尚扶苏要让他给传的口信儿,便是需要换人去给司马玉传了。
在一众人的“劝慰”中,信使犹豫再三,才是不得不把这差事,口述交代给了尉迟恭找来的,替他送信儿的人,顺带着,一并交出了能代表他的身份,便于出入宫门的腰牌和沿途更换快马御制木牌。
“将军,这话……属下可不敢给陛下口述,这……这可是大不敬……惹了陛下怒,得砍头的……”
早就得了尉迟恭“教训”的兵士,在听完了信使的口述之后,毫不犹豫的,往后退了两步,拼命的摇了摇头,表示,这事儿,自己做不来,“属下上有爹娘需要奉养,下有去年才出生的儿子,需要哺喂,属下……”
“瞧你这点儿胆子!”
尉迟恭佯装微怒的斥了那兵士一句,便又扭头,看向了那个躺在榻上养伤的信使,理所当然的说道,“这种传口信儿的殊荣,哪是你这种寻常兵士能做的?!信使大人只是借你的腿,让你去给陛下送信而已,哪里用的着你来说话!来人!准备文房四宝,让信使大人把需要禀报给陛下的一应事宜,抄录纸上,加盖蜡封之后,快马加鞭送去昭阳城!”
话已至此,信使便是被打掉了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答应了一声儿,费劲儿的从榻上爬起来,强忍着剧痛。由人扶着,挪到的桌案旁边,一手扶着桌案,一手从下人的手里接过了毛笔,开始在已经铺平了的纸上,歪歪扭扭的写起了字来。
原本半盏茶都用不了的事儿,愣是折腾的这信使三盏茶有余的工夫,才勉力写完。尉迟恭拿起了他写好的信,仔仔细细的瞧了三遍,才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象征性的夸了他几句,折叠起来,放进了之前就备在了一旁的纸里封了,盖上蜡印收口儿。
“颖儿,你送他出去,交待他一番。路上所需注意的一应事宜,别让他闹出什么纰漏来,耽误了大事。”
尉迟恭笑呵呵的把那封信交给了准备去送信的兵士。看着他仔细的塞进衣襟。才是扭过头,跟站在一旁的司马颖说了一句,“另外,这时候也是不早了,该是时候,请扁宜先生来给信使大人换药了。”
听尉迟恭说。又到了换药的时候,信使的脸色本能的变了又变。
他不是没受过伤的人,但,像这样儿严重的需要切去皮肉的,还真就是第一回!许是这伤患不同的缘故。每次,扁宜给他“换药”。都会让他觉得痛不欲生,忍不住,就会叫喊出来,以至于,这些时日,来屋子里给他送膳食和饮水的下人,都是在用一种鄙视加嘲笑的目光看着他,让他恨不能,找根地缝儿钻进去才好!这样的日子,他是真真的受够了!
司马颖满脸笑意的把送信的兵士送出门外,从衣袖里又拿出来了一张写在黄纸上面儿的告示,递给了他的手里,这皇榜已经有些晒得脱色,显然,是不久之前,才从某一个城墙上面摘下来的。
“先把这封信交给陛下,然后,再把这张告示,也一并呈上,如果,陛下跟你问,这张告示是哪里来的,你便告诉他,是去商国那边儿贩卖东西的商贾顺手偷来,送来城主府邀功的,据说,商国那边儿,每一座城池的四座城门上,都有张贴,如有掉落,最晚第二日晌午之前,就会被重新补贴。”
司马颖仔仔细细的跟兵士交代了一番,又拿出了一小袋碎银子,交给了他手里,“这一趟回去昭阳城的路上,你拿着买点儿吃用,你不是御用的信使,待交了信件,归来时候,便该没有马匹可供乘骑了,你不用着急,先买点儿家用,给家人送去,再买匹便宜些的马,能骑着溜达回来就行……我许你二十天假,下月十五之前,回来军营里面报道,如有不得已的紧急事情,记得要托人送信儿回来告诉!记下了么?”
“属下记下了,夫人。”
兵士答应了一句,便将她递过去的商国告示也一并塞进了衣襟里面,郑重的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朝着昭阳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
商国,七月城。
纳兰雪自燕娘处听闻了尚扶苏对待司马玉遣来的信使的态度之后,只是浅浅一笑,没说什么。
她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