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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谋第1部分阅读(1/2)

    《千金谋》

    第一章 天意君自异世至

    清晨,天还未亮,一辆青布马车便出了莫国昭阳城的南门,朝着城外的孤山方向去了。

    车夫是个很壮实的中年人,帽檐拉得极低,赶车的时候也不扬鞭子或者呵斥,但,那拉车的马却依旧跑得很快,很稳,就像是一阵风,所过之处,扬起一阵沙尘,待沙尘落下,已是连踪影都没了。

    若是心细眼尖的人,定然会发现,那车夫的左手虎口和右手除了拇指以外的四个手指的第二关节,都有一块儿厚厚的茧子,右臂比左臂要略粗,这是常使弓箭的人才会留下的特征,还有那拉车的马,虽然是毛色斑杂,看起来脏兮兮的,却是腿长背高,实打实能日行千里的良驹。

    谁也不会想到,坐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马车里面的人,会是莫国当今的宰相,那在坊间传闻里,让诸多书生学子膜拜敬仰,百姓交口称赞的一代名相,两朝元老,纳兰段。

    纳兰段犹记得,四十年前,他入京科考的时候,那个在城外破道观里的老道跟他说的话,金秋放榜,状元及第,在朝五十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膝下两子一女,女可为母仪天下,亦可为孽,以他想来,将来,他的女儿,定然是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为孽一说,断不可能。

    说归说,想归想,可眼瞧着,今年他已经六十岁了,除了他三十岁时,自老家接来的结发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之外……他府上的四个女人,就没人再生过一个孩子,他也曾腆着老脸,找了御医来给他号脉,可,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给他瞧过了,就没有一个瞧出过什么不妥来的……

    “之前所有的事情,天时道长都说准了,这件事,定然也不会错。”

    纳兰段嘟囔了一句,轻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看起了手里的一本给在朝官员升职和调职名册,也是机缘巧合,逢了莫国皇帝这两天身子不适,罢了早朝,不然,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得着清闲这么一清早儿就出门?

    今年,已经是莫国大旱的第三个年头了,若非纳兰段早些年听了天时道长的话,力谏皇帝兴修水利,现在的莫国百姓,怕是少说也得饿死一大半儿,他很感激天时道长,几次提出要举荐天时道长给皇帝,可天时道长执拗的很,坚持不肯离开道观,后来,他没了办法,便提出,要出钱来修缮道观,不想,天时道长依旧是不肯答应。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四十年前,他进京赶考的时候,天时道长住的那道观就是破破烂烂的,这四十年都过去了,那道观,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半点儿的变化,连屋檐上的草,都没多长过一根,依旧,是他进京赶考时的十七根……

    马车行到山前,纳兰段就下了马车,出于对天时道长的尊重,每回来,他都是只让马车行到山脚,自己步行上山,赶车的中年男子熟练的栓好了马之后,便快步跟上他,伸手扶了他的手臂,跟他一同沿着青石铺得路往上走。

    “爹爹,明年再来,就乘车上山罢,你也年过花甲了。”

    中年男子抬头看了看还有很长的山路,低声跟纳兰段说了这么一句,自还不会走路开始,他就开始跟着纳兰段走这段山路,那时,是纳兰段背着他,腿脚利索,长长的一条山路,一炷香不用就到了头,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纳兰段的身子也是已经一年不如一年,同样的一条山路,去年,走了整整一个时辰,今年……怕是要用更长的时间了罢……

    “做人,不可忘恩,籍儿。”

    纳兰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纳兰籍的手臂,意味深长的说道,“道长对我有恩,对莫国有恩,却是什么都不肯要,这般的步行上山,也算是我,聊表对他的敬意和谢意……只要我还能动,就是爬,我也要自己爬到山顶上去!等我不能动了,籍儿,你要像当年爹爹背着你那样,背爹爹上山去,知道么?”

    “好。”

    纳兰籍微微一愣,继而,坚定的点了点头,手臂使力,帮纳兰段更多的负担起一些身体的重量来,陪着他,继续爬山。

    诗词说的好,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沿着青石路上到山顶,一阵桃花香气,便扑鼻而来,两人合抱的桃树下,一抹青衣,三盏清茶,八分满的红泥杯子里,涟漪尚未褪尽,想来,该是刚斟满了不久。

    “隔世之人落地之时,便是甘霖普降之日,丞相休急,机缘到了,该来的,自然就来了。”

    不及纳兰段问,老道士便笑着把他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们两人坐,“那隔世之人尚有牵挂,所以,才久久不肯来此做你的女儿,你且耐心的等上一等,待来年三月的最后一天,那孩子,便该不哭不闹的落地了。”

    ……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躺在那里,她的眼睛很大,亮得像天上的星辰,想来,健康的时候,该是很美的。

    她的身边,坐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那男人很安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女人,从他们相握的手来看,该是恋人。

    女人叫纳兰雪,今年刚刚二十一岁,正在读大学四年级,是个从小就被人看好的围棋苗子,她自己,也是极喜欢下棋,用她老师的话讲,除了睡觉的时候,纳兰雪,就只会做三件事情,第一,在下棋,第二,去下棋,第三,整理棋谱。

    许是天妒英才,在两年前的国际大赛上,原本有望夺魁的纳兰雪在冠军赛中莫名的晕倒在了赛场上,对手不战而胜,她屈居亚军,从此住进了医院。

    住院后,医生告诉纳兰雪,她得了运动神经元症,俗称渐冻人症,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快些做罢,等这个病到了后期,她会连动一下手指都不能,她说,她想下棋,想再参加一次国际性的围棋比赛,她想跟那个她最后的对手,一决高下。

    那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想,距离下一次比赛,还有两年,以纳兰雪的情形,是怎么都不可能撑过两年去了……但,事情偏偏就有转机!

    突然,有一天,那个纳兰雪最后的对手出现在了她的病房门口,非常有礼貌的敲响了她的门,他给纳兰雪带来了棋盘,也带来了快乐,他说,我叫千叶,很有幸能成为你最后的对手,我不喜欢胜之不武,我们来下完那盘半途而废的棋,好不好?

    就这样,纳兰雪跟千叶从对手,变成了朋友,又从朋友,变成了男女朋友,他们谈着他们喜欢的围棋,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后来,纳兰雪的病越来越重,连医院的床,都下不了了,千叶就在医院里陪着她,帮她抄棋谱,依着她说的位置摆放棋子,继续陪她下棋,直到昨天,纳兰雪突然出现了心脏衰竭的症状,医生也给她下了病危通知,他们两人都知道,剩下的时间,真的,已经是最后的了。

    “如果有来世,嫁给我,可好?”

    千叶双手捧住纳兰雪的腕子,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颊上,柔声问询。

    “只怕,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变了样貌,谁都不识得彼此了。”

    纳兰雪已经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来,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会有比围棋更让她在意的东西,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亲人的照料,没有朋友的贴心,她已经习惯了孤独,却不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候,会有这么一个人,让她如此不舍。

    “人的样貌可以变化,这个,却是不会变的,不是么?”

    千叶一边说着,一边抓起旁边桌子上的一册棋谱,冲着纳兰雪摇了摇,那是他们下的最后一盘棋的棋谱,千叶赢了纳兰雪半子,“用它来找我,我也会,用它来寻你,我保证,就算,我喝了孟婆汤,忘了今生的所有事情,也会……雪儿……雪儿!”

    ……

    轰轰轰——

    天启四十七年春,夜,雷声阵阵,莫国,终于降下了四年来的第一场甘霖。

    与此同时,莫国的宰相府里,也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稳婆欣喜抱着两个孩子跑到了纳兰段的面前,跟他报喜,“恭喜相爷,贺喜相爷,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纳兰段六十一岁再为人父,已是高兴话都说不出来了,从||乳|娘的怀里接过了两个娃娃,左看右看,喜欢的不舍得放手。生子的是他的结发妻子,年纪比他还大了三岁,是他七八岁时,父母花一吊铜钱给他买回来的童养媳,今年,已是六十四岁的高龄,之前时候,天葵都已经绝了十五年了。若非去年初夏,他与老友久别重逢,醉酒之后,与老妻同房,当真让她有了身子,怕是,任凭什么人说,纳兰段也断不会信,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是还能生孩子的!

    天道轮回,人终难与命运相悖,一切皆如天时道长所说,来年三月的最后一天,婴童坠地,不闹不哭,天降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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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相府重金聘||乳|娘

    许是径直投胎为人,并未经历轮回,纳兰雪出生时,尚存着不少前世的记忆,她记得,前世的她,曾深爱着一个人,且在死前与那人约定,待来世,会各持着一册棋谱去找寻对方,只是,那棋谱是如何写的,她却是记不清了。

    寻常人家的孩子,出生时,全然不会有什么思想,被拍了屁股,疼了,就会哭,而纳兰雪,却是正在努力的回想那本很重要的棋谱里面的内容,以至于,被稳婆拍屁股时,只顺势张了嘴,吐出来一口羊水,没哭。

    自古成王败寇,史书所写,多为胜者美言,所以,纳兰雪的这一不经意的举动,不知不觉的,就成了将来她传奇中极为神妙的一笔,《赤皇神迹》中记载,赤皇乃天上神祗降世,她降生到这世上,见莫国已是大旱四年,便把初生的眼泪变成了甘霖,润泽万物,当然,这是后话。

    纳兰段老年得子,本就开心,又见着女儿大大方方,不哭不闹的,本能的,就想起天时道士说的,这女娃娃将来会成为母仪天下的人这话来了。

    后(和谐)宫乱,世人皆知,但纳兰段知道,这搅乱后(和谐)宫的事儿,却多是些不识礼数的下人们撺掇自己主子做的,纳兰段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自不会允自家女儿变成后(和谐)宫里那些争名夺利,祸乱宫廷,为害百姓的泼妇,所以,纳兰段决定,要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找一个知书达礼,最好,还能熟读史书的人,来当||乳|娘。

    ……

    宰相府征召||乳|娘的消息一出,整个昭阳城都震了三震:月银十两,身家不论,有善琴棋书画,古籍史论者,价可再议。

    月银十两,是昭阳城里最好的先生都拿不到的高俸,一个妇道人家,给人当||乳|娘,大方的主子,能给十两银子的年俸,都是能养活一家子十几口人,还有节余的了……许多高门大院里得宠的妾室,都未必能得着这般多的零花!

    有钱能叫鬼推磨,好月俸,好东家,自然能引来人应招,什么读书人的面子里子骨气志气,统统都是扯淡,丞相府征召||乳|娘的榜文一贴出去,第二天,就呼啦啦凑来了几百人,那气势,纳兰府的管家清早儿一开府门,都差点儿就给吓得坐倒在地上。

    这一天,是四月初二,初一那天,纳兰雪一天都不肯吃提前备好了的||乳|娘的奶,下人们没了法子,便拿小米熬了些米汤喂给她吃了,好歹,算是凑合过一天,已是都巴巴儿的等着新||乳|娘来了。

    经过初选,三百七十多个||乳|娘淘汰的剩下了一百二十个,在丞相府的院子里排好了队站着,有捧着书的,有抱着琴的,还有拿着字画卷轴的……那架势,怎么看,都像是来比拼才能的,而非来应试||乳|娘……

    不过,纳兰丞相却是非常满意,会不会照料孩子,这没什么要紧,家里那许多的下人呢,怎得,也委屈不了他的宝贝女儿,重要的,是这||乳|娘得有才华,得能教了他的宝贝女儿做人道理和学识!

    正做着好梦,被下人唤醒了的纳兰雪,心情非常不好,眼瞧着,她就要翻开那册对她来说,极其重要的棋谱了,手指尖儿,都像是能摸到那册棋谱的封皮了,这一下儿醒了,下回做梦,还能不能接着梦,也不知道了。

    所以,在被下人抱出来院子里时,纳兰雪是拧紧着眉头的,在看到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人之后,更是不耐烦的翘起了小嘴来,歪着脑袋,看向了纳兰段,她知道,这人便是她这一世的爹爹,只是,上一世的她是在孤儿院中长大,从未体验过亲人的温暖,所以,对爹爹和娘亲这两个存在,她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法习惯亲近。

    “宝贝女儿,来,来,给爹爹抱抱,给爹爹抱抱!”

    见到宝贝女儿的纳兰段,哪里还有半点儿的一国之相的威严,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慈祥的老头儿,见到了自己稀罕的东西,恨不能马上就抢过去,不让旁人碰着半分,“瞧瞧这小嘴儿翘的,怎么了,没睡高兴啊?不生气,不生气了啊,今儿可是给你选||乳|娘的大日子,一会儿,你挑好了,再回去接着睡,好不好?”

    若是寻常孩子,纳兰段说的这话,就纯粹是自言自语了,可听的人是纳兰雪,那就大不一样,她感觉的到,这个是她爹爹的老头儿很喜欢她,很宠她,跟她前世时候,羡慕的那些圆满家庭里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很像,那是她一直渴望拥有,却只能是奢望的东西。

    天可怜见,让我也能享受到有爹娘疼爱的生活,这般想着,纳兰雪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她这一笑,顿时便让纳兰段更开心了!

    笑了,哎,我的宝贝女儿笑了,真乖,爹爹的好女儿,来,再笑一个。

    逗纳兰雪玩儿着,纳兰段便忘了,今儿这是他特意跟皇帝告了一天假,要准备给她的宝贝女儿选||乳|娘的日子了,许是高兴所致,纳兰段之前的老态一扫而光,就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一般,“啧,啧,笑一个,哎,对,再笑一个,笑一个。”

    直到纳兰籍瞧着天要晌午,再不赶紧给纳兰雪挑选||乳|娘出来,就该耽误他的宝贝妹妹吃奶了,才不得不打断了他突然成了老顽童的爹爹,跟他宝贝妹妹之间的“互动”,“爹爹,快晌午了,再不给妹妹挑选||乳|娘,她就又得喝米汤了。”

    “哦,对,对,你瞧我这记性!”

    纳兰段一愣,这才想起来,他让人抱纳兰雪出来,是要给她挑||乳|娘的,忙不迭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把纳兰雪交给了侯在一旁的丫鬟,让丫鬟抱着纳兰雪去挑||乳|娘,他是读书人,极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给他的宝贝女儿挑||乳|娘,他也是觉得,那||乳|娘,一样是女子,一样需要尊重着,不合适太过近前。

    一般来说,小孩子都是“有奶就是娘”的,可纳兰雪,却是小孩子的身子,成年人的心,哪里可能接受的了,以人奶为食?所以,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情景,丫鬟一抱着纳兰雪往||乳|娘们的方向走,纳兰雪就开始不老实的又踢又扭,一停住了,她就变老实了,几回以后,所有人就都看明白了,她是不想靠近那些||乳|娘!

    自己的宝贝女儿聪明,固然是好,但,这般的不想要亲近||乳|娘,可怎么办呢?

    纳兰雪的执拗,一下子就让纳兰段为难了,小孩子,都是要吃奶的,不要||乳|娘,还能一直让她喝米汤长大不成?她可是以后要成为皇后的人,没有个贴心的人陪着,以后,在深宫里面,谁来照料?不行!这事儿,说什么都不行!得想想法子,想想法子……

    正在纳兰段为难的时候,门外跑来通传的下人,让他的发愁一下子就一扫而光了,下人说:相爷,外边有个自称天时的道士求见。

    在纳兰段的印象里,天时道长至少有四十年没下过山了,或许,更久,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来到京城,不知道罢了。

    孤山上有田地,天时道长会自己种些粮食,蔬菜和茶叶,并不接受旁人的供奉,但,若要有人上山去求助,天时道长却是定然不会推拒,他曾跟纳兰段说过,他在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