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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倚在将军身旁对着何唯笑,眉眼间光影恍惚,直看得书生气十足的何唯不敢与之直视。

    “呵呵,青娘子见笑。”何唯拱了拱手,才看了青娘一眼,赶紧便垂下两道清秀眉目。他自小便是被表妹欺负的角色,虽表妹失踪了多年,心中却莫名总觉得她终有一日会回来,是以,多少年过去竟是从未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只守着夫人专心候着那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一日。

    此刻却忽然又被女子如此戏谑,心中的感觉真心奇怪,说不清道不明的,分明陌生到及至,却又偏生好似十分熟悉。

    “才怪,是你谦虚了……”青娘笑着回过去,手心的力道却忽然紧了一紧。

    软趴趴抬起头,脑袋上方是那张惯常冷峻的刚毅容颜……讨厌的冷峻,我还不真是你的女人呢,就要将我看得这般紧麽?她这会儿心情可不太好,偏偏执拗甩开将军的手,碎步盈盈在前头行了开去。

    那副浑然天成的蛇般窈袅之姿,直把个儒雅公子看得红了脸。

    “呵呵,青娘自来随性,让何大人取笑。”玄柯淡淡一笑,只得随在后头跟了过去。撇开别的不说,他独独气她的便是这一点,但凡看到些年纪相仿的角色,总爱将将赖缠过去,漠北时缠着杨希,此刻回来了,却又与这清秀书生调笑……心里头捺不下一抹酸意,真恨不得将她滑溜的身子揽过来,好生欺负上一番。

    ————*————

    后院有湖,湖边植着名贵绿植,紫檀木雕花窗子,门前垂着一挂珠帘,里头有女人在笑闹。青娘揩着裙裾跨上小石桥:“怎么人都病了,也不见个仆人送个汤药呐?”

    想不到青娘竟会去往那里,何唯呆了一呆,立时便又敛眉解释道:“……这个,自夫人病后,便是翠姨娘的屋子了……夫人的在后头。”

    口中说着,忍不住细细瞅了青娘一眼,调转了个方向,自往旁的道上引开去。

    “哦~~原来府里头的规矩是哪个得宠哪个住得好呀……我还以为堂堂太尉夫人,该是住最好的呢,呵呵~~”青娘尴尬笑笑,真是着了魔了,怎么莫名其妙竟然走到那里去。

    那话里的意味不无讽刺,可不似她一贯的低调老实作派。

    最是知道这女人的性格,越是在意的人便越是刻薄,在生人面前却总是巴不得话儿越少越好……此刻她这样反常的言行真心让人不适。玄柯走过来揽住青娘的腰,低低在耳边道了句:“你若是不愿意来,我先送你出去。”

    他的手很暖,握在腰际直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青娘抬起头软趴趴瞟去一眼:“来都来了,太尉府可不轻易让人参观呢,这会儿回去做什么?”

    ……

    那剩下的路,便是七拐八拐,拐到最后却成了个犄角旮旯。青娘眉眼间冷咧更甚,才发现偌大个豪门,竟然还会有这么寒酸的破地儿。

    “砰——”

    “囡囡——我要我囡囡——”

    “哎哟我说你个疯婆子!有得你药吃都是造化了,再这样摔下去,连公子都要把你轰出去!”

    还不及穿进覆满发黄老苔的旧墙院,已然一声碗勺破裂之声将将袭进耳里,泼妇不耐烦的叱骂掺杂着妇人的苍老凄鸣,直把人听得脊背发凉。

    青娘原本路上便一味抗拒着要来何府,此刻只想着里头不堪的一幕,更是连调转身子走掉的心都有了……这世上,有些东西你不愿看不是因着反感;有些东西不愿看却忍不住要看,也不是因着好奇……终究心底里有道过不去却非要迈过去的坎。

    穿进斑驳木门,里头是两间青砖黑瓦的半旧小房,散着一地的汤汤水水,那汤水之上候着两名中年胖妇,个人手上持着食盒、水盆,一副想进又不敢进去的模样。眼见得自家公子引着一对年轻夫妇迈进院门,赶紧杀将将围过来抱怨:“哎哟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夫人今日疯得厉害,老婢们可实在伺候不了了!”

    “就是!您看看,我这脸、这手,被她抓成了什么样?啧啧,您倒还不如让咱们去倒大粪呢,也比伺候她吃得消呐!”

    “呵,倘若今日我让夫人安静,麻烦何公子赏她们二人倒一月的大粪好了。”青娘视线往院子淡淡一扫,满院子的旧木家具,墙角荒草丛生,那墙面上却特特凿了个新制小门……是觉得疯妇丢人,怕她往大门出进丢了堂堂太尉家的脸面麽?

    眉眼间便浮起来一抹淡淡讽笑:变了心的男人果然最是可怕啊。漂亮的时候爱她,给她住大房子;疯了病了丑了,却扔去一边由她自生自灭,大概偶然想起来昔日与她的恩爱都会觉得恶心吧,呵呵~~也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天长地久呢?从来就没有。

    说着,径自推开门就要走进去。

    那一副婀娜背影,却看得胖妇双双楞了一楞,只视线才要交集,却听得屋子里忽然的一声凄厉号哭,怕又给自己惹来什么倒霉活计,赶紧地揩着裙子急匆匆往院外逃开。

    老远的还在听她们说:“都成这般模样了,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那作派,便是连一贯冷咧的铁血将军都看不下去。玄柯淡淡扫了何唯一眼,挡在青娘前头迈进门去。

    何唯恭了恭身,为着自家这样的丑事十万分尴尬。

    其实若要可以,他也不愿这样毫无规矩地请了青娘来。只夫人疯病多年,如今老爷却是再不愿理她一眼,随意谴个大夫过来,也不管看得了、看不了病,一切听由天命。夫人昨夜雪地里受寒一夜,又断了胳膊,此刻发着高烧,神志越发乱得任何人都靠近不得。但凡谁靠她近了,不是抓就是咬,本就是虚到极致的身体,若然再拖上一个晚上,这样冷的天,真不知后果会是如何……当下只得捺下脸面随了进去。

    只才将门推开来一道缝,里头却猛然飞出一把破帚,那横劈之势,竟是直往三人脑袋上扫来。

    “小心。”玄柯忙将青娘一挡,那扫帚便将将打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之上。分明一个瘦成干儿的老太,却怎生的力气那般大,竟是将他一身簇新的绸缎将将扫开来一条偌大长隙。

    幸亏快上一步,不然不定青娘该要受如何伤害。

    玄柯很是不悦,若非老马压了人家,怎也不愿淌这趟浑水。本就不愿同太尉干系,如今见青娘受这样委屈,也算是尽了仁义,当下揽了青娘就要出门:“何大人海涵,青娘自来身子虚弱,最受不得惊吓,这厢我二人便先告辞了。”

    何唯亦是一脸愧疚与为难:“对不住二位,何唯实在也想不到……”

    话音还未落下,忽然的一道黑影在门边将将一挡。

    “欢欢——”妇人惯常恍惚的眸子难得精光闪闪,不管不顾地揩着青娘袖子哀哀哭起来:“……欢欢……欢欢没有死……不要抢我欢欢……”

    难怪都说疯子力气可比猛夫。那**爪子一般的苍白手指也不知哪儿来的蛮力,竟是拽得青娘软趴趴的身子像筛子一样颤抖开来。

    青娘咬着唇,看着那素衣下形如销骨的干瘦之躯,这一刻真希望立刻消失在门口呀……看不下去了。该死的狗太尉,娶了满院子婆娘,竟连个稍微好点的房子都舍不得施给糟糠,不怕天打雷劈麽!

    “不走啊,我来给您看病呢。”拽着将军的臂膀,声音有些变了调,却还是笑:“你给她看看麽,你不是很懂医术?”

    “好。”玄柯点了点头,淡淡应下。虽不解这个惯常冷血的女人凭空生出的这般好心,却依旧是扶着夫人在床边坐了下来。

    那疯夫人竟也十分的乖,痴呆呆傻笑着,任由将军把上她的脉……想是被火烧得一日,此刻确是实在累得不行,嘴里嘟囔着:“好啊、好……”两句话的功夫,竟是阖了眸子沉沉睡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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