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运街185号,泛亚大都会。
下了半天的雪,黄昏时分,天已放晴,夕阳的余辉把这拜占庭式楼顶映衬得宛如童话般的世界。
祝云鹏伫立在门廊之下,嘴里叼着香烟,微吐烟圈儿,看着对面屋顶上那只乌鸦出神。
自从常继方被害之后,因为张霖佑和尻里浩二的栽赃,祝云鹏也差点成为冤魂,先是在狱中地下古墓中与赵欧意外发现了秘密军火,后来因为当年与关东军司令植田谦吉的交情,才大难不死,还成了植田的大佐副官并且兼任了第五陆军病院的院长。自此,他就和卢世堃合伙把大都会接手过来,主要让卢世堃的情人慈棣打理,他平时在陆军病院上班,偶尔给植田诊病,休息时要么去太白居喝酒,要么晚上到这里来洗浴或跳舞。
暗地里,他已成为中共地下组织负责人纳兰的特别交通员,代号“刀影”。
这时,就见一辆黄包车缓缓停在门口,程恭年和查春娥从车上下来。
祝云鹏与程恭年很是相熟的,看到他的时候,他感觉有些时日没有见到骆霜晨了,那个被纳兰和他给予厚望的后生。
“祝医生,您好,我是放送局的小查呀!您一向可好?”查春娥心中有事,但他对这个传奇又古怪的高颧骨医生还是早有耳闻的。
“哦,恭年,是你们二位,怎么来跳舞?太早了点吧?夜场还没开呢。”祝云鹏知道那个邱紫坤都来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这个查小姐也来凑热闹?
“你呀,别乱叫,你可以叫祝副官,或者祝院长。”程恭年向来对祝云鹏是怀有敬意的,“祝院长,我们不是来跳舞的,我们来找人,有急事。”
“急事?找邱记者么?她来了有一会儿了。”祝云鹏有些诧异。
程恭年想着都是严龙华被抓的事,他急切地说:“我不是来找她的,我们找慈小姐,有十万火急的事。”
查春娥听到邱紫坤也在,心中不觉一震,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拉着程恭年的手就向大都会里面跑。
祝云鹏心中暗暗苦笑,看来这程恭年今晚要在女人的事上纠缠不休了,他丢了烟蒂,也随着要进大堂,门僮为他拉开了大门。
毕竟才是黄昏,客人很少,舞会还没有开,有几对客人分散着在雅座中,东北角的14号座位上,邱紫坤用汤匙搅着杯中已凉的咖啡,心中忐忑着等待他的顶头上司——“佛爷”潘生渠,自从郎鹤兰被抓以后,她也是心急如焚,她终日生活在矛盾中,一方面对程恭年有千般的不舍和愧疚,另一方面又碍于母亲和弟弟被“佛爷”控制着,她只好被她玩弄并掌控着;上个月她受命杀了三个共产党的情报人员之后,整日里做恶梦;她也不知道这样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何时是个头,她还奢望着“佛爷”能帮她想想办法解救郎鹤兰。
这时,她看到了查春娥拉着程恭年的手沿着曲形大楼梯向楼上跑去,她立刻觉得心中满是酸楚,这个冤家现在就敢和这个女人到处出双入对了,好奇和疑虑,让她站起身也追了上去,碰动了桌子,咖啡洒了出来,流到了大理石地面上……
这些都被坐在对面酒吧吧台外侧的祝云鹏看在了眼里,心中暗笑,女人多了有什么好?可怜程大公子呀……就在他端起杯中的酒正在喝的时候,他见到一个秃头、鲶鱼眼的灰色长衫胖子从大门外进来,右手提着一个木质行李箱向刚才邱紫坤坐过的地方走了过来,他走到桌边的时候没有站住,脚下一滑,摔倒了。
这时的侍应生大多都在后面吃晚饭,作为主人的祝云鹏看到这样事怎么能不管,连忙跑了过去扶那个人。
“先生,对不起,地面有些滑……”祝云鹏搀扶着那人肥胖的身子。
“哦,您是?”那个鲶鱼眼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中粘满了流在地上的咖啡。
“我是这里的老板,您要坐的这个位置有人的,请您到另外一处座位吧?”祝云鹏在帮他拾起地上打开的行李箱时,他发现行李箱中装着一部电台,上面用一块麻布遮掩着。
“哦,我是来找人的,就是这个位置,没有关系,没有关系……”鲶鱼眼顾不得屁股上粘着湿漉漉的咖啡,连忙把行李箱接过来,扣上了外面的搭扣。
“那实在是不好意思,我马上安排人收拾一下,您稍坐片刻。”祝云鹏心中暗暗生疑,这个人一定是有些背景的,他向着吧台后面的女服务员叫道,“小李,快点帮着这位先生把这里收拾下,地上洒了咖啡。”
鲶鱼眼不是别人,正是国民党力行社新京站长潘生渠,代号“佛爷”,他的掩护身价是伪满国务总理张景惠家的管家。
他没有见到提前到来的邱紫坤,还摔一跤,心中很是恼火,问道:“请问在这里等的是不是一位小姐?她人呢?”
“哦,她是您约的朋友吧?她刚才出去了,可能去了卫生间,您稍等一下吧。”祝云鹏心想这个人带着电台找邱紫坤做什么呢?
祝云鹏客气向“佛爷”潘生渠点了点头,便绅士地向吧台走过去。
那个潘生渠显然有些气愤,但又无处可发泄,他接过了服务员递过来的毛巾,先是擦手,又是擦自己的长衫,眼中盯着桌边地面上那个行李箱。
祝云鹏重坐在吧台边上,点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