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捏起小块糕点,故意看着楚汐双眼,慢声道:“虽然现在三月已过,但殿下这番举止,着实让本军师颇觉为难呐……”
“何难之有?”楚汐神色依然清冷,未有半分异样,就连眼神都是那般坦然。
君惜竹顿时放心下来,却又故意道:“怕殿下如同那些男儿一般……”
闻弦歌而知雅意,后面的话不用再说出口,楚汐亦知其意,遂当即便道:“军师且放下心来便是,本殿下断不会如此禽兽的对军师下手。”
永辉殿下素来一诺千金,但她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料想到,就在不久的将来,她自毁诺言,很禽兽的对自己的军师伸了手。
33033章
君惜竹最终还是决定吃了桃花糕,并非是因为她喜欢甜食,相反,她对甜和苦都是同样的不待见,只是殿下半夜亲自送来,拒绝总归是不好。
再者,她不想就此入睡,为了消磨时间,还寻来了酒具,边煮酒边与楚汐闲聊:“殿下这一生中,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楚汐清冷的眸落在面前的白衣女子身上,看着她洗杯执壶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恰当好处的优雅,显露出一种名士的风范。
可惜,楚汐却没能做出一个雅客的姿态:“报仇。”
她的声音很轻,却也很冷,打破了这煮酒闲谈的雅致。
“若是有人挡了殿下的复仇之路呢?”君惜竹摆杯一边倒酒,又问道,或许是因为说话分心之故,她的手竟然不自觉的露出一分颤抖。
“杀!”楚汐蹙眉,望着君惜竹的眉眼,又道:“但若阻我之人是阿雪的话,我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时间,酒香四溢,却满室沉默。
许久之后,君惜竹品着酒,打破沉默淡淡道:“殿下心慈虽是好事,却也大事难成。”
“便是心不慈,我亦做不到六亲不认的地步。”楚汐持杯直视君惜竹:“更何况,阿雪是我知己。”
君惜竹不自觉垂下眼眸,低了嗓音:“可若是有朝一日,殿下与我争锋相对的话,大抵……我是不会手软……”
“哦?”楚汐意味不明的低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君惜竹以为她会就此离去,遂抬起头,唇角不住掠过一丝凉凉一笑意,却突然发现楚汐竟然走到她身侧,蹲下、身子与她平目而视。
“酒……”楚汐压低嗓音,敛去语中清冷,不经意间,语中却透露出了几许少见的媚意:“很好喝!”
君惜竹忍不住一怔,眸光静静的望着楚汐,却见楚汐浅浅一笑又道:“但我希望阿雪下次煮酒时,勿有如此杂念。”
君惜竹一直都知道,楚汐跟她一样,都不是能给人温暖的人,可不在为何,此时的她,却在楚汐身上看到了那么一丝让她感到眷恋的温暖——殿下她……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吧?
果然,下一刻,便听楚汐道:“若不是阿雪倒酒时的那一丝颤抖,我断是看不出来的。”
是的,以君惜竹的一身武功和忍耐力,即便是身上带伤,亦不可能会在倒酒时手抖……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心有杂念,心不专,故而有疏漏,故而显现出了那么一丝颤抖。
“殿下看出了什么?”君惜竹微微垂头,欲借此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包括那丝不经意间所显露出来的落寞和孤冷。
楚汐突然就屏住了呼吸,看着这白衣如雪的女子就在她眼前毫无防备的闭上眼,宛如看到了误入凡尘的雪衣仙子,甚至忘了回答,就这么安静的看着面前这温文却又冰冷疏离的白衣军师。
突然间就想起,那时初遇之际的那场桃花雨——到底是那场桃花雨迷了她的眼,还是方才这杯酒醉了她的意?怎么突然之间就觉得军师很美?
是的,军师大人很美,清雅无暇中又带着一种寻常女子身上少见的端方大气,眉目如画,可又时不时的透露出几丝让人心疼的孤寂……
许久没听见回应,君惜竹忍不住睁开眼。
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眼,便注定了一段倾世之恋。
夜已深、风微凉,
酒漫香、烛昏黄,
窗外墨竹轻晃,弦月倚墙如霜。
就在这丝丝皎月下,
两个同样风华绝世的女子,
两两相望,
物我两忘……
“殿下在看什么?”
“本殿下在想,军师这几日到底在躲什么?”
“躲到是不曾,只是想沉淀心绪,理清一些前程往事罢了……”
“那军师可有理清?”
“不曾。”
“到底是何般前程,竟让军师都理不清?”
君惜竹执杯静想,想了许久许久,久到楚汐以为已经听不到她的答案。
最后,君惜竹轻声喃喃:“前程往事烟雨路,何相诉?不斩相思不忍顾……”
再后来,两都没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喝到天亮前,都同样醉倒。
在醉倒之前,两人互相搀扶着移到旁边,在躺下的那一刻,楚汐分明看清了君惜竹眼角的泪滴……
自那夜之后,楚汐一连好几天都没机会再见到君惜竹。
其一是因为她太忙了,忙着重整顿军务,二则是忙着西风城的战后重建。
等她忙完到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时,君惜竹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这一日傍晚,两人终于在用膳时见上了一面,饭罢后,两人一同出府巡视还在重建中的西风城,一边商讨要事。
西风城本是南楚西北的大城,又经南楚先王几番修整扩建后,成为了南楚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城。
可惜的却是,这座曾经的繁华之城,如今却已经变得无比萧条,城中百姓们神色哀绝,显然都还没有从那场杀戮中走出。
日头尚挂在西山头,城中的驻军和一些被征来的百姓都还在修城或是楫屋,也有城头闲值的哨兵正拔弄着弦琴,唱着雄厚而悲苍的歌声,引得许多人都忍不住抹泪。
在东街大片断壁残垣的后面,有一个约十余岁的小女孩正在专注的磨着一柄断剑,那柄断剑失却了半截剑身,但此时已经被她磨得极其锋利,成了一把略长的匕首。
“来了!那个女人来了!”
一个衣着破烂的小男孩从断壁后面曾经繁华的那条街道那边猫腰跑了回来,跟那磨剑的小女孩说:“她今天只带了一个人,所以,今天我们一定要杀了她,为爹娘报仇!”
小女孩没说话,只是以身上同样破烂的衣衫擦干了被她磨得锋利的匕首,拉着那个小男孩偷偷的躲到了街角的阴暗里。
在待道的另外一头,楚汐与君惜竹正缓步而来,两人正商议着关于楚汐的中兵符的问题。
君惜竹只是略略听楚汐一提,心中便已明了,当即便道:“殿下这兵符自然要交出来,并且,还得大张旗鼓的交才好。”
“亦无需心忧交完兵符之后的琐事,本军师相信殿下非是如此浅见之人。”
楚汐听懂了君惜竹言下之意,遂应道:“那明日我便将兵符当众交出去……”
正说到此,突然听身侧断壁的一角传来两道稚嫩的喊杀声:“坏女人……偿我爹娘的命来……”
君惜竹与楚汐同时闻声侧头,便见一个小女孩儿拿着匕首从断壁后面冲了出来,欲刺杀楚汐。
顿时,两人哭笑不得。
这么个孩子竟然想要刺杀永辉公主?
楚汐不过微微旋身便躲开了这小女孩的袭击,君惜竹拎住那小女孩,夺过她手中的匕首,将匕首当剑使,顺手挽了几朵剑花,浅浅一笑道:“看见了吗?杀人不是你这么杀的。”
那小女孩一楞,看了看她旁边那个突然赤果的小男孩,再转脸看了看君惜竹手中的匕首。
“凭你,是杀不了她的。”君惜竹指了指楚汐,右手一扬,掌中匕首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流光袭向楚汐。
本就站在一旁静观的楚汐突然被袭,忍不住抿着唇看了君惜竹一眼,随后屈指弹开了那柄匕首。
被楚汐弹飞的匕首如同切豆腐一般插、入了一侧的断壁,仅余了一个柄留在外面。
那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匕首,又看了几眼楚汐,再侧脸看着君惜竹:“你能杀了她吗?”
“能。”君惜竹答得毫不犹豫,事实上,她若是要杀永辉公主的话,并非难事,至少,目前是这样。
“那好,你帮我杀了她!”小女孩咬牙切齿的盯着楚汐,那相的眼神,狠中带厉,就像是一匹怀着仇恨的幼狼。
“为什么要帮你杀她?”
“给我爹娘报仇……”
“那给你爹娘报仇,我有什么好处?”
小女孩答不出来,她找遍身上,拿出的一些零散食物和铜钱,都被君惜竹含笑拒绝:“如果,你是想让我动手帮你爹娘报仇的话,这些东西,完全不够。”
看着那小女孩子明显暗淡的眼神,君惜竹又指了指她手中的几个铜板道:“但你若是想跟我学杀人之术,那么,这些就够了。”
楚汐默数了一下那小女孩手中的铜板,忍不住蹙起了好看的眉,抿着唇却是不语——八个铜板!她的军师,竟然为了八个铜板要教别人来杀她……
“那好,你快教我怎么杀她!”小女孩急忙把手里为数不多的铜板交到君惜竹手里。
心满意足的收下铜板,军师大人的心情颇好,这才记起一直没有说话的楚汐:“哦……殿下,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狼!”楚汐神色清冷。
“对!我也觉得她像一只狼。”君惜竹轻轻一笑,俯身对着那小女孩道:“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君随竹,我会教你杀人,一直教到你学会为止。”
34034章
从那以后,君惜竹的身边多了两个孩子,女孩名曰君随竹,男孩名曰君随风,而这两个名字,在多少年之后,亦被载入了新王朝的史册。
次日,借公孙哲集诸将议事之机,楚汐当众交出了征西军的兵符。
公孙哲拿到兵符,假意的夸了句永辉公主乃识时务之俊杰之后,就当作军中再也没有这个人,完全架空了楚汐的权利,就连建城之事,也不再让她插手。
又是一日之后,西风城外突然有陵国使求见。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公孙哲客气的着人将陵国使者接入将军府,宴之。
与此同时,楚汐公主却在将军府后院校场上修习枪术,刘世博随侍在旁,而白衣无暇的军师亦闲坐一侧,指点着年纪尚小的君随竹:“看见了吗?殿下的一身枪术非凡,走的是刚猛霸道之路,最适征战沙场,所以,你若是想要杀她,少说也要习武十载方可。”
君随竹掐指细算十年之后自己的年岁,却又听闻见对方缓缓道:“却是不知,是谁告诉你,杀你父母之人是她?”
听到此,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戒备,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什么都没说。
便听君惜竹又继续道:“小小年纪可莫要犯傻,若等到将来你才发现,你花了十年时间来杀的人,根本就不是杀你父母的人……”
小女孩依旧没有说话,到是那君随风开了口:“是十二叔说的,十二叔叔定不会骗我们!”
“哦?”君惜竹的眸光落到刘世博身上,刘世博接到示意,顿时便将君随风带了下去。
“现在开始,我教你杀人,可要看好了。”
说着,君惜竹拔剑出鞘,负手仗剑,急刺向不远方的楚汐后背要害。
这是君惜竹和楚汐之间第一次较量。
黄泉剑轻若流云急若迅风,碧落枪快如闪电奔雷。
回身,横挡!
“锵……”
枪剑相交,碧落架住了黄泉。
“阿雪堂堂黄泉剑主,却大行背后偷袭之道……”楚汐淡淡道:“不堪磊落也!”
收剑,再击!
‘唰唰唰……’又是三剑同时刺出,森寒的剑光乍起,犹若腾空蛟龙,携着破风轻啸,将楚汐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君惜竹漫声道:“虽不够磊落,但胜在实用。”
与此同时,楚汐长枪一震,银亮枪尖一连三点,划出三道银光,竟然生生接下了君惜竹这三剑连袭。
三击之下,两人各自被震退数步,乃不分胜负之局。
“好剑法!”楚汐单手握枪,遥遥一指:“再来!”
君惜竹负手握剑,右手一动,七朵剑花同时挽出,化作七点寒光散开,同时轻喝:“剑挽山河破!”
楚汐亦长枪横划,银光耀耀犹如匹练!亦应道:“枪啸乾坤寞!”
“浮名自千古!”
“英雄耀碧落!”
……
两人越打越快,碧落枪的银辉与黄泉剑的寒光交织,难分轩轾!
在旁边学杀人之技的君随竹越看越入迷,竟似真的看懂了两人交手一般。
“公孙将军宴陵国来使,”正在两人斗得兴起时,侍卫突然来报:“请殿下更衣入宴。”
两人收起武器,相视一眼,随后各自回房更衣。
须叟,两人便一同前往将军府宴客大堂。
楚汐依然是一身雍容华贵的紫色。
君惜竹亦是一袭落落无暇的白衣。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大堂,便见诸将与陵国来使已经然入座,唯余右边下首位两座无人。
南楚礼法尚左尊东,楚汐以公主之尊,其身份乃厅中诸人之最,自是应该坐于正东位,可此际,公孙哲已经然端坐其位,就连左边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
……这是在当着陵国使者,当着众人之面在给她这永辉公主难看呢!
楚汐眸光一闪,广袖一拂,翩然落坐于空位之上。
只是如此一来,君惜竹却无处可坐了,毕竟,在外人面前,她不过是永辉公主府中的军师,断然没有打破尊卑礼法,与公主同桌共食的道理,。
顿时,无处可坐的君惜竹立于厅中,瞬间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添桌!”楚汐唤来侍者,冷冷吩咐。
那侍者望向公孙哲,以眼神请示。
公孙哲面色一沉,他却是没想到这几日颇显温顺的楚汐竟然以此方式当众反驳他。
但因有陵国使者在旁,公孙哲也不好当众发作,遂如了楚汐之意,在她旁边为君惜竹添了一桌。
如此一番之后,乐声顿时,舞姬随乐翩然,宴会伊始。
歌舞升平,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盛世之象,此时在场诸人,大多数都已经暂时忘了数日前的那场大战。
陵国来使赵智与公孙哲一番对饮之后,突然掷下酒杯,皱眉不悦道:“南楚无美人耶?竟皆庸姿献舞,食无味、饮不酣……”
乐声突停,诸舞忽罢。
公孙哲忍不住面色一变,这些舞姬都是他从将军府中精挑细选出来,特意拿来展现在陵国使者看的,却没想到竟然都被评为了庸姿,被这陵国使者当着自己人的面打了他的脸,打了南楚国的脸。
“既然南楚无美人,便请将军观我陵国绝色!”
赵智说着,双掌轻拍,便见大堂之外,一行数人抬了个巨大白瓷盘进来,而盘上则摆了一个人多高的巨桃。
随着赵智再次击掌,有鼓声顿起,随着鼓声,那巨桃突然裂开成四瓣,露出隐藏于桃中的陵国绝色——那是一个绯红薄纱着身的女子,她眉细若柳,眸似桃花,纤腰细臂,举手抬脚之间,皆带着一种无法以言语表述的妖媚。
随着鼓声,那女子摇首、摆身、展臂……一举一动间,风情无限。
君惜竹只看了几眼,便觉得心跳如擂,忍不住在这女子身上贴上了妖孽二字,暗呼自己吃不消。
心念忽转,她举目四顾,果然,便见整个大堂中之人,皆被这女子吸去了心神,更有甚者,已经呆楞着流起了口水来。
再转眼,眸光不经意的落在楚汐身上,却见她正凝眸细看着那陵国女子,边不自觉的对自己无限续杯,显然也似丢了魂一般。
“果然是妖孽啊!”君惜竹再次将目光移回那女子身上,边看边在心里感概着:“连女子都不放过的妖孽,果然能够担得起‘绝色’二字!”
一舞临末,鼓声顿歇,绯衣女子伏地不起,娇态毕露,弱不胜衣。
呼喝顿时,掌声如雷。
此时的众人,几乎都已忘记,这绝色美人是敌国女子。
“将军以为我陵国绝色如何?”趁着众人喝彩,赵智颇显得色的问着公孙哲。
公孙哲闻言,眼神一闪,按耐片刻后,他开口将这问题丢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