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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仁者宜战栗(续)(2/2)

数千人。

    甚至早在仁宗年间,少林寺便主动在东京城内开过分号,试图与大相国寺争一争高低。

    而且,寺内素有习武之风,又有数不清的佃户劳力,寻常军贼盗匪或是畏于宗教,或是惧于少林寺强大实力,多嫌弃此处麻烦,再加上少林寺手段高超,战乱之中早有人在登封城中处置俗物,往来无论僧俗宋金,只要是有兵马过境,都有一份身段和表达,所以便是骚扰也少有遭遇。

    故此,赵官家此番前来拜山,牛皋与大崔两位统制官,外加杨沂中亲自带领的御前班直,足足数千军士围上,自然早早惊动寺内主持与诸多僧众,然后一边匆匆出山门迎,一边惶恐难耐。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这位官家明道宫中刮道祖金粉,相国寺中收人家寺庙做军用,还有之前在宫中近乎卧薪尝胆的传闻,早早从登封转入少室山内。

    再加上人尽皆知,如今朝廷因为军费导致了严重的财政困难,以至于东南粮帛续上,朝廷文武都还是半俸待遇……那敢问,哪位大德高僧不存了天大的小心呢?

    果然,双方相会,少林寺群僧跪迎官家入寺,尚未进入山门,这主持大师便主动表达了为国分忧的意思。

    细细一问,居然要献出积攒的粮食数万石,外加金银三大箱,其余钱帛近二十万缗!

    如此手笔,如此决断,自然让赵官家心中感慨,不亏是能延续一千五百年的天下第一名刹,这份眼力和身段,还有这份决断,比金富轼似乎都要强上三分!

    搞得他想去刮金粉都不好意思。

    当然了,赵官家为了保护如此古刹,还是在山门前继续索求了两百武僧充入军中,并收取了登封城外五千亩田地,连着佃户一起充作军屯,同时还要求少林寺尽量保证从登封城经过的河北南下流民基本口粮。

    毕竟嘛,按照赵官家所言,军民一体,僧俗一家,大宋兵强马壮,人民富足,才能更好的保护少林寺这个大宋的共同宝贵财产。

    对此,少林寺的几位大师虽然有些怔怔,却还是尽量从佛法上表达了理解和认可。

    于是,宾主再度齐欢。

    然而,翌日,正当赵官家看在那些粮食、钱帛、长满庄稼的良田面子上,准备在大雄宝殿给佛祖上一炷香的时候,有一位随行贵胄大臣,却是彻底忍耐不住了。

    “官家!”

    自扬州折返不久的大宗正赵士严肃出列。“焉有到了西京,不先去祭扫皇陵,却先拜佛的道理?”

    赵玖微微一怔,便要解释:“这件事昨日不是跟皇叔说过了吗?”

    “官家昨日尽是敷衍之词,而臣也知道官家心思。”

    赵士继续在殿中当着几位随行近臣,还有一众少林高僧的面严肃相对。“臣知道官家此行是在为国家求财……但何尝不是躲避大典?前几日,都省许相公、礼部朱尚书进言,说既然回到东京,便请官家恢复旧制,补行大典,兼告祖宗,同时祈安二圣,官家却顾左右而言他,随后便亲自往大相国寺,复又往此处而来!敢问官家,一道旨意便能做的事情,为何要亲自施为?而本该亲自去做的事情,为何要推三阻四?为何官家眼中的轻重,与我等眼中的轻重,截然不同?”

    赵玖面色早已经恢复如初,却是正身立在大雄宝殿之中,佛祖莲台之下,微笑束手相对:“这番话……特别是最后两句,皇叔早就想说了吧?”

    赵士回过神来,也是有些沮丧,便拱手再对:“官家,老臣并无指斥之意,只是一番公心,也无意损害官家威福之权,否则便不会等到此时,来到如此方外之地,方才进谏了。”

    这倒是实话,此时能入大雄宝殿的,除了赵官家和几位从扬州回来的贵胄大臣,便是小林学士为首的几位近臣,外加几个纹丝不动的禅宗高僧了……牛皋根本就在山门外,杨沂中也只在殿外侍立。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这里毕竟是宗教场所,天然具有一种政治屏蔽性,大家说完话,出了门便可以不算数的。

    “朕知道,而这便是问题所在了。”回到跟前,赵玖闻言便也幽幽答道。“大家都是为公,但各自之‘公’却已截然不同。为何如此?其实,皇叔在扬州一年有余,朕在他处一年有余,经历事端不同,咱们所思所想也早已不同,如今再会,本该说个清楚的,这是朕的失误。”

    “臣恭听圣谕。”赵士俯首严肃相对。

    其实非只是赵士,殿中其他人,从小林学士以下的亲近之臣,到难得随行的东京几位贵胄,还有那些纹丝不动的少林寺高僧,外加一位女扮男装的吴夫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靖康之变,朕尽失父母兄弟姐妹,而流离之中,见天下士民百姓有相似之苦,便渐渐存了共情之心,便有了以士民百姓为父母兄弟姐妹之意;至于皇叔等人,虽也失君父亲眷,却依旧端着一些个空壳子当做君父亲眷,甚至还想让朕装作一个木偶来做某些人的替代,丝毫不以身前活人为念……这便是你们回京之后,咱们之间总是出岔子的根本缘故了。”

    “老臣……老臣还是有些不懂。”赵士勉力相对。

    “非要直白一点也无妨……朕曾立誓,此生要兴复两河,殄灭金国,犁其庭扫其穴,合天下一统……皇叔听过这事吗?”赵玖依旧神色不变,微笑不停。

    “略有耳闻。”赵士当即应声。

    “那敢问皇叔,朕既要为此等事业……若是做成了,做起码也要比个光武吧?而想要成此事业,也该向光武以上的古之圣君学习吧?”

    “这是自然。”

    “那你们为何不要朕学光武,反而要朕去学一些上百年都未曾收复燕云、平地西夏,继而统一中国的碌碌之辈呢?”赵官家面色依旧如常不变。“更不要提,居然还有人想让朕学那些葬送了族中江山,自家北狩,却让天下受辱之流!朕便是再自甘下贱,又如何能做那种事?祈安,祈福,他们也配?!”

    赵士目瞪口呆,继而忍不住压低声音,恳切相对:“官家,你的天下,本是祖宗的天下,你的皇位,也本是祖宗的皇位!”

    “祖宗的天下,本是天下人心奉出来的天下,祖宗的皇位,也本是天下人心奉出来的皇位!”赵玖依旧没有动怒,居然还能微笑相对。“而如今人心尽失,赵宋的天下与皇位摇摇欲坠,朕自当重整人心……且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叔难道没读过书吗?”

    赵士彻底愕然。

    “皇叔,”赵玖见状,却是缓缓而言,从容再对。“你为了朕的体面,没有在东京公开进谏,朕感激不尽。而朕为了你的体面,便也在这方外之地给了你一个诚心诚意的答复……不过出了门,有些话朕便不会认的,省的相公尚书们再闹别扭……还请你多加见谅。”

    说完此话,赵官家回过身来,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从有些呆滞的少林寺主持手中夺过信香,然后朝着身前端庄金身木偶大略摇了下手,便将信香随意插入身前炉中。

    复又长呼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当一个独夫,有时候还是挺爽的……怪不得赵佶能堕落到那种份上?

    须得引以为戒。

    想到这里,赵官家复又双掌合十,朝着木偶微微行了一礼,然后方才敛容转身,宛如木雕。

    ps:晚安……兼节日快乐?

    二十一个小时未睡,容我沉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