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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洛第9部分阅读(2/2)

死不了,我们跟着他就是了。”他擎着烟杆的右手轻捋了下散在额前的长,面容迷迷蒙蒙的看不清:“反正补魂的材料散布各地,也许我们殊途同归也不一定呢。”

    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心中的恐慌被他漫不经心的语调中所透露出的强大镇定所感染,渐渐安定下来。

    “能不能猜出他的来路?”我微微侧问。

    “这玲珑煞在江湖上流传已久,却从没听过是哪家的独门秘药。”

    我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道:“只好先这样了,见机行事吧。”

    羽山亦点了点头,安静地将烟嘴含入有些苍白的嘴唇。

    黑衣少年驾着的马车明显比先前快了许多,如此奔跑了一日,竟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一座小城。

    马车的步伐自进了城就慢了下来,此刻正踢踢踏踏地缓步前行。听到慢慢热闹起来的市井之声,我将帘子错了条缝朝外看去。

    是比起京城狭窄许多的街道,连房屋也低矮些。然而正是因着街道很窄,路两边一家挨着一家的各色小吃摊子与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反而有了一种摩肩擦踵的拥挤感觉,显得很是繁华。如此慢慢地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在一幢门前悬着两串红灯笼的二层建筑前停下。

    “下车。”黑衣少年敲了敲车门。

    我与羽山亦各自取了在路上早已打好的包袱,正要下车,一笼轻纱罩住了我的视线。

    羽山亦在身后轻道:“虽然夜色深重,但眼下你到底还是女装,戴上这个好些。”

    我将那纱帽正了正,道一声好。

    下得车来,黑衣少年也不理我们,一径进了那楼中。不待片刻,一个短打的青年便迎出来,作了个揖,道:“二位客官里边儿请。”然后便牵了马车往后院去。

    我抬眼看了,但见这楼盖得小巧别致,正中一块漆金招牌,上书四个大字——丰源客栈。堂中黑衣少年似有些不耐烦,高声吆喝我们快些进去,然后又转过头去跟一个白胖如馒头般的中年人说着什么。

    待走到跟前,那馒头一双眯缝眼迅速将我与羽山亦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流露出十分为难的神情。

    “客官,这上房住一晚也只要一钱银子,您又何苦委屈自己呢?”

    “我说了通铺就可。”

    馒头又偷偷瞄了我一眼,继续劝道:“可这不是还有位娇贵的姑娘家嘛,怎好委屈人家跟你们两个大男人挤通铺呢?”

    听到这,我总算是明白了点,赶紧接话道:“这位大叔说得极是,这样,今儿个我请,麻烦您,三间上房。”说着,伸出三根手指。

    黑衣少年默了一下,拍掉我的手,冷声道:“两间,我一个人睡通铺。”

    我转身看着他,恳切道:“你欠我的那么多,也不差这一钱银子。”

    “不必。”

    这边那馒头已经乐呵呵地拿出一本簿子递过来:“那就请这位小姐交一下订金,顺便画个名号以作登记。”

    我顺手摸出一颗碎银子给他,然后接过笔来润了润墨,正要写下去,却突然被黑衣少年横空夺了去。他生硬地说道:“小姐闺名矜贵,岂是随意写得的。”说罢,刷刷两笔在簿上写了。我定睛看去,写的是“蓝音”二字。

    馒头忙笑着赔了个不是,然后招了两个小二来分别带我们去房间。

    上楼梯的时候,我跟羽山亦说:“没想到他这人冷情冷性的,却还算有风度。”

    羽山亦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风度?你竟以为他那句什么‘小姐闺名矜贵’是风度么?他不过是怕你留下线索给人追踪罢了。”

    我愕然,呆了半晌,已行至房门前。羽山亦单手抖开包袱,取出件衣服扔给我,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只管捧着进了门。

    在镜前换上那一身男装,着实是肥大了许多。我将袖子卷了好几层边堆在手腕上,郁郁坐在椅子上支了下巴想着该怎么出门。

    突然一阵敲门声,伴随着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是我。”

    第四十四章 针线活

    我连忙跑过去开了门,途中差点被过长的衣摆绊倒。

    羽山亦大喇喇地踱进来,先环顾了下房间,找到一张软凳坐了,才将目光缓缓落在我身上。然后他马上锁起了眉头,摇头叹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把袍袖一展,瘦弱的肩膀在宽大的袍子底下以几不可见的程度耸了耸:“怎么办?要不我还是换回来吧?”

    羽山亦没答话,只管摸着下巴看我,我被他看得毛毛的,突然他嘴唇动了动:“你,过来。”我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就又重复了一遍:“颜洛,过来。”

    我依言走过去,他拉起我的胳臂,宽袖就整个地泄了下来,几乎曳到了脚面。羽山亦比起两根手指,在虚空中划拉着量了一下,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剪刀,不待我看清,耳朵已经先听到了。

    “嘶——”

    是布料被划开的声音,我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搂了袖子遮住身体,警觉问:“你做什么?”

    与我的如临大敌相比,他面上似是十分无奈,抬了抬手中的剪刀:“这个太危险了,如果我要对你做什么,我会直接用撕的。”

    我脸上一热,但还是渐渐松开了手臂,破碎的布料从左边手腕处掉下来。

    “帮你改改衣服而已,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来。”羽山亦朝我招了招手,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干脆朝前跨了一步将我拉过去。顺势一把撕掉了刚才没完全剪断的袖子。

    “嘶啦——”

    我又是一惊,蹙眉对他说:“你出去,我脱下来送过去给你慢慢改。”

    “不必,这样弄才快。”他抬头看看我,剪刀已经又朝我另一边袖子飞快剪过来。

    我心里便有些不乐意,真是莫名其妙,我干嘛要站在这里听任他为所欲为,正要甩了袖子走开,突然耳边落进了轻轻的吟唱。

    没有唱词,没有起伏的旋律,只是信口的哼唱。

    啦啦啦啦,哒哒哒哒。

    就好像是满载着月光的摇篮曲一般,有云彩,有河畔的青柳,有涟涟的波光。一寸寸地侵入我的想象,停滞了我的动作。

    我讶异地看向那声音的来源,他却似浑然不觉般,目光专注,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又不知从哪弄了针线包来,穿针引线地在我身上缝缝补补,其行云流水,几乎看不清手指的动作。

    不消半刻,他眼角的线条弯了弯,微笑说道:“好了。”然后又将我拉远了些,前后左右的转圈看了,似是甚为满意般点了点头。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抬起袖子来——已经没有了累赘的下坠感,窄窄的袖管用剪下的袖子部分做成的束带包起,举止间十分灵便。而其他不合身的地方亦被裁剪了去重新缝合,针脚之细密,乍一看几乎看不出痕迹。

    很是帅气的装扮,我甚满意。

    我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被新奇的感觉吸引得欲罢不能,只是头顶式还有些不衬,便松了头,一边重新挽髻,一边问道:“你怎的会这门手艺?”

    羽山亦站在我身后抱着胸看我,听我这么一问,眼中略黯了黯,道:“以往有些衣服别人做不了,便免不得自己动手。”

    我也未去深想他话中深意,模糊“哦”了一声,细心将一根青玉簪插好,转头道:“如何?”

    他轻飘飘瞟了我一眼,又坐回先前的软凳:“如此,便可出门见人了。”

    正闲话间,店小二在走廊轻敲了门道:“两位客官,您那位同行的朋友着我上来请二位下楼用饭。”

    羽山亦扬声答了,便开门走出去,我也赶紧跟上。路过那店小二,我也不知道人家看我这幅装扮会作何感想,便塞了个银锞子在他手里,粗着嗓子道:“方才,我是男扮女装来着。”那小二倒也伶俐,连忙弯着腰一迭声道:“小的省的,小的省的。”

    我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快走两步跟上羽山亦,却听他小声道:“真是蠢女人,收买也找不准对象。”

    我懵了懵,却见他下了楼梯,径直朝那白面馒头走去,手上动作却是与我方才一模一样。

    那边叫做蓝音的黑衣少年已经拣了张角落的桌子坐着,只等我们过去。

    我扯了扯嘴角,无视那馒头投过来的一抹意味深长的了然目光,尽力将腰板直了直,大步迈下来,做出一副器宇轩昂的形容。

    正待朝蓝音走过去,我却清楚地感觉到他突然如受惊的鸟儿般,浑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正惊疑间,他已“噌”地站起,二话不说便一阵风似的卷过来拖了我往外走。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让我很是有些不悦,甫一出客栈门,便使劲挣开了。刚要质问,羽山亦也跟了出来,单手缓缓转着烟杆,道:“蓝兄考虑的是,方才我们入店不少人都看到了你是女儿家,眼下倒不如先避避,待夜深了回来宿一宿也便罢了。”

    听羽山亦这么一说,我便释然了。自己并不是那好脾气的主,人家既做得理由充足,我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好歹也给句话啊,亏的是羽山亦在一旁,要不我可猜不透这小爷心里的意思。

    “走吧。”我理了理被蓝音拉皱的袖子,道。

    一路上,那两人都不大说话,我也乐得装深沉。随意找了家小店吃碗面就算是晚饭,让饭后习惯了要用些糕点甜汤的我很不适应。马车上倒有分类装好的各色点心,只是现在回去却是太早了些,想着左不过也要磨些时间,便拉着他们二人满大街地找糕点铺子。

    熙攘的人群在身边流过,空气里漂浮着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恍惚着,便想起了我与南宫澈的那次夜游。

    忽然好想再尝一次那荷叶糕的味道啊。

    “前面那是?”羽山亦突然停了脚步,讷讷自言自语。

    我延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什么也没现,遂有些奇怪问道:“什么?”

    他的眼波晃了一晃,道:“没什么,方才仿似看到一个与你相貌十分相似的少年,许是看错了。”

    我闻言点点头:“想必是了。我确是有一个双生的哥哥,不过却参军去了,断然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

    说话间,已行至一处偏僻的小街。街前浅浅流过一道溪水,映出幽深的胡同里亮着的无数五彩灯笼,粉红,鹅黄,热闹地挤作了堆。若有似无的脂粉味袭入鼻端,于昏暗中暧昧漫开来,搔人心脾。

    羽山亦将烟杆在手心一敲,甚是兴味地吐出两个字。

    “花街。”

    第四十五章 夜里花

    “花街?”我有些不解,这黑灯瞎火的,哪来的花了。

    还不待羽山亦回答,蓝音已僵了僵身子,扭头要走。我一把将他扯住了:“既来了,这时节里能赏赏花却也风雅,何必急着走呢?”

    他冷冷道:“要赏花,你们自去赏吧,我先回去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微微欷歔了一番,也不再管他,只拉了面容十分莫测的羽山亦一同朝巷子更深处走去。

    越走,就越觉得脂粉味重起来,还夹杂着些女子软软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在里面。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对,用胳膊肘杵了杵羽山亦,低声问:“花呢?”

    羽山亦眼中再次充满了鄙夷的神色,瞥了我一眼,道:“这花说的是如花美人,你却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我一味虚心听了,心里登时敞亮,敢情这一幢幢楼子都是青楼!

    先前那一股子看花的热情顿时被浇熄,觉得颇有些无味。作为一个从小被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对此等烟花之地,我并不是没有怀着一颗好奇和探究的心。只是一想到我这一双眼,进去多半只能看到徐娘半老的老鸨和脑满肠肥的中老年嫖客……呃,还是算了吧。

    想着便开了口:“我们也回去吧。”

    羽山亦揭了揭眼皮,眸中立刻浮了一层不耐道:“早说你跟他一起回去就是了,眼下却是坏了本少兴致,真是。”

    我很体谅他想逛青楼的愿望,便体贴说道:“你自去便是了,我识得回去的路。”

    “算了,想必这等小地方也没什么可入眼的佳人,我还是与你一同回去。”羽山亦没好气地说,让其实根本不记得路的我心下十分感激。

    却不想我二人这一番话却被身后几人听了去,一转身,正与他们撞个正着。

    其中一位穿着粉色衫子的男子朝我们拱拱手,道:“兄台,你这话哥几个可就不爱听了。诚然,我们这七里镇是小地方,但那也是有美人的。别的不说,单说前面那描翠楼中的头牌姑娘,你若没见过,还真别说你见过什么是真正的绝色。”言罢,其他几人皆是附和。又将这位姑娘容颜之美,身段之媚,才艺之精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

    我怀疑他们是特特来给那什么描翠楼揽生意的。

    羽山亦却似有些心动,低头目光闪烁地对我说:“听闻那女子琴弹得极好,要不去听听?”

    自打认识以来,他何尝做过这等低姿态,我一时哑然,待反应过来已被他拖了往前走去。我暗自腹诽,贪恋美色到口是心非的地步啊,连这看起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羽山亦也不能例外。明明是听人家姑娘美貌,还非要打个去听琴的旗号。

    那几人也欣然同行,约莫是因为我们被其说动而显得格外兴奋,一路上更是滔滔不绝。

    “两位兄台这般一等一的好人才,想必今晚定可一亲美人芳泽。”

    “是啊,那仙仙姑娘虽挂了牌,却是卖艺不卖身的,只每晚择一名有缘人品茶座谈。要我说,这年头,哪还有什么入了青楼的清倌儿,眼下你看他们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怕也只是在哄抬身价罢了。”

    “甭管人家什么手段,你且明白了,不论是品茶也好卖身也罢,怕是都轮不上你哟。”

    “我哪敢做那妄想啊,能隔着帘子瞅一眼可不是就知足了么。”

    “哈哈——”

    听他等这般形容,我心里也对这名为仙仙的女子产生了些微薄的兴趣。

    只是此时我坐了楼上上座,瞧着那收了羽山亦打赏的老鸨一张脸直笑得厚厚的粉扑簌簌往下掉时,委实有些倒胃口,便不耐烦问了句:“仙仙姑娘什么时候出来?”

    “哎哟,这位公子您是头一次来吧,常来往的客人可都知道我们家仙仙的规矩啊。”

    我端着茶杯的手略侧了侧,小心避开她口水喷溅的范围。

    旁的另一位客人接道:“不知今晚这仙仙姑娘会择个怎样的?”

    老鸨朝着那边捧场的客人略弯了弯身子,继续跟我解释:“我们仙仙啊,模样是顶好的,就是性子古怪些,从不在大厅露脸,只隔了纱帘将今晚的客人择定便罢。”

    我正要再问问她这选客的标准,羽山亦已经抢在我前面问了,语气中很有几分热切。

    “那她何时抚琴?”

    “抚琴?”老鸨的笑容僵在脸上,“仙仙并不擅抚琴啊。”

    羽山亦的眸子顷刻便冷了下来,其中一道寒光直直射向那带我们过来的几人。

    那粉色衫子的男子见状赶紧凑过来,搓着手讪笑两声,道:“我们几个怕您二位不信,确是将话说过了些。”看羽山亦的目色更冷了几分,那人约莫是吓到了,连忙拔高了声调道:“但那仙仙姑娘确实是绝色,这一点我绝对不敢诓公子。”

    我扯扯羽山亦衣袖,说:“算了。”听琴左右不过是个借口,听不到就听不到罢,这么较真做什么?真惹了事端,蓝音不在,他那小身板也不知能禁得了几拳头……到时把我也牵连了可怎生是好?

    羽山亦却没想到这一层,只那么凉着眸子定定看了那人好一会,从嗓子里低低吼了声:“滚。”

    那几人想必也不似我般想得长远,如听了赦令般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我放下茶杯,抓了把瓜子在手里,一边嗑一边含糊道:“你这气势倒足,看把那些人吓的。”

    羽山亦却似很不爽快,在座位上狂躁了一会,又吧嗒吧嗒抽了袋烟,终于将头一甩,腾地站起身沉声道:“我们走。”

    我嘴里还咬着半块瓜子皮,就这么被他生生拽了起来。那边厢却见一个身姿婀娜的小丫鬟步上楼梯款款朝我们行了个礼,拦住了去路。

    “恭喜二位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楼下突然一片寂静,没一会便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