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是以军中兵士虽然成千上万,但真受到波及的却寥寥无几。
侯大贵继续问道:“军中疫如何?”
郑时新回道:“进河南以来,患疫者不过数十人,除了七八人死亡外,已有半数痊愈,剩下大概二十来个正在大夫们的调理下恢复。”
“这样”侯大贵一手托着下巴,边考虑边道,“那么汝宁境内其他地方疫严重吗?”
郑时新不明就里,只依靠余路所见所闻答道:“有些地方严重,有些地方无恙。我军营地东面五十里有个叫孟家庄的地方,属下之前派人去筹粮,但发现那里半数百姓都染了鼠疫,就赶忙撤了,现在若况不好,恐怕全庄子都遭殃了。”
“除了孟家庄,附近还有什么村庄有鼠疫?”
张先壁想了想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仔细排查,找出七八个村庄是没问题的。”
侯大贵抓着浓密的须髯,居然面有喜色道:“甚好,我给你两时间,务必给我搜集到一百具因鼠疫而死的尸首送来军中,可能办到?”
张先壁闻言大惊,瞪圆了双眼道:“总管说什么?一百具鼠疫尸首?”
“怎么?是你耳朵聋了还是老子口齿不清?”侯大贵睥睨他一眼,“哪儿那么多废话?”
郑时新同样失色道:“人若患鼠疫死,大多即刻掩埋以免死传活,村庄不是战场,死者虽有,但现成的尸首恐怕没那么多。”
侯大贵哼一声道:“我不管,哪怕掘开土坟把尸首拖出来,也得给我凑齐了。”
张先壁脸色苍白道:“上百具尸首拉来军中,只怕一个不慎传染兵士”
侯大贵不满道:“又没让你给兵士们每人枕头边上放一具尸首。医药坊的大夫隔绝鼠疫传人的手段高明,做事前后多向他们请教,哪怕带着他们一起去搜集尸首也行。搜集来后统一安放,严密把守,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明白吗?若让兵士沾染上了,我便让你也成为尸首中的一员。”
张先壁哪还有什么话说,只能拱手领命。
侯大贵又对郑时新道:“你去附近州县府库,搜罗些老古董。”
“什么老古董?”郑时新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砲车。”侯大贵简单吐出了两个字。
“炮车不是军中到处都是?哪里需要去别处搜罗?”
“我这个砲不是那个炮。回回砲你俩听过没?”侯大贵比划着说道,“我记得小时候县城里演武,把府库里好些前朝遗留下来的玩意儿拿出来展示供百姓欢愉,里头就有一种回回砲。它有稳稳当当的大底座,还有长杆一般的砲梢,梢头有大网兜,往网兜里装石头,大的石头足有百斤重。再把砲梢固定到扣发物件上,松开扣发物件,砲梢朝前猛抬,网兜里的石头就被抛出去了。像贼星一样飞过天空,能出数里远,厉害着呢!”
郑时新恍然大悟道:“知道的。这东西大多是蒙元鞑子时候留下的,专用于投石攻城,听长辈说过,蒙元鞑子靠着这个打下了不少坚城。但是往后火炮出来了,这东西相较之下打不准又难控,本朝依靠火器驱逐鞑子,也就不再用了。”
张先壁亦点头道:“蒙元鞑子穷兵黩武,各州各县的府库而今都还存有不少他们的遗留武备,附近州县肯定也有。”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只是这回回砲虽说能抛重物,但汝宁府方圆数百里都是平原草地,时间仓促,咱们要找到合适大小且足够威力的大石头恐怕要非些周折。且本朝以来,城池多在夯土上包砌青砖,防御早非当年可比。想以回回砲抛石破城”军中火炮为大雨所困难以发挥,现下侯大贵突然提起不依靠火药的回回砲,他自然而然想到侯大贵想要用回回砲攻城克服天时不利。
“我说过要用回回砲抛石破城了吗?”侯大贵双眉一抬,“我说了,打汝宁府城要用巧劲儿。大石砸城,笨得要命,算什么巧劲儿?”
“那么总管的意思是?”
“你个蠢货,想想,我方才要你做什么来着?”
张先壁怔怔寻思,口中喃喃道:“总管要我去附近村庄搜集一百具”话未说完,突然间想通了侯大贵口中所言的“巧劲儿”意为何指。
侯大贵双手叉腰道:“天降大雨,气候闷,城内泥水肆流,闯贼兵马加百姓等等数万人挤在一起,就像王八炖汤必然脏污不可言。我在这时给彼等下一剂猛药,从四面八方将患疫的尸首抛进城内,你道如何?”
“这”
“鼠疫极能传人,城内闯贼密集,更无我军大夫手段,不要说百具尸首,就十来具抛进去,只要有军民沾染上了,尸传人、人传人,一传十、十传百,全城患病指可待。”侯大贵冷肃道,“且此鼠疫病症极烈,往往三五便病发,咱们前几每抛尸,后几埋伏在城外各处要道。闯贼不是仗着城高雨大龟缩不出吗?好啊,我看看这下他到底出不出来。闯贼不出城,被病害死;出城突围,被我军以逸待劳杀个正着。横竖是个死,复能何为?”
张先壁与郑时新听了,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侯大贵哼哼着道:“这计策是今早穆先生说给我的,我觉得大大可行,才立刻找到你们。怎么样,若依此计行事,不出十,汝宁府城必破!”
“穆先生真乃毒士”郑时新面现不忍,“闯贼死便罢,可是城内尚有无辜的妇孺百姓,他们与我军无冤无仇,却亦难免遭到灭顶之灾!”
侯大贵嘴角抽动道:“我军在汝宁府道战事绝对不能再拖,全线战局要由我河南方面先打开局面,要是反而拖了后腿连累主公大计,就主公不问罪,我等也难辞其咎。”声音一提,中气沛然,“为了赵营大业,区区几万百姓算得什么?”
张、郑二人闻言不敢再说,唯有摇头嗟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