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方才听到院中侯大贵在纵声狂啸。
昨,快马送到汉中府赵当世的口信,让侯大贵离开范河城,即刻前往襄阳城与白旺交接,重新担任军总管的职务。
“那段话算上今这次是第十八次默写了,虽默的少,但那些字的形状,我早就记得滚瓜烂熟。半炷香功夫写不完,算我输。”侯大贵将要练武器也似,呸呸朝双手吐了干沫,摩拳擦掌绕到另一端的书案后坐了下来。
“唔”偃立成回过神,略一思索,“你把策论第三篇与外邦蛮夷的那一段话默出来。纸笔在那边。”
偃立成尚自出神,侯大贵已经大剌剌走到跟前,将早就翻烂了的一本《当世恒言》甩在他前的案台上。
“老偃,今考什么?”
去年底,赵营兵马大举调动的消息传到衙署,偃立成明显看出侯大贵的落寞。
“用不着你管。”侯大贵歪着嘴,扭着头回道,眼中却难掩那一丝期盼。
一次听了侯大贵原原本本将上万字的《当世恒言》一字不落地背完,偃立成忍不住说道。说完自己也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恻隐之心感觉奇怪。
“老侯,过不了多久,主公就会找你了。”
随着忐忑的心渐渐放下,偃立成慢慢感觉到,侯大贵的的确确心怀悔过,否则过这种对他而言直如苦修的子能忍一时,绝对无法忍上数月之久。一个酒色财气从来不离手的人能坚持大半年清心寡,这份毅力足以令偃立成对侯大贵改观。
侯大贵的为人,曾经在无俦营任参事督军的偃立成早就清清楚楚见识过,这样一个混世魔王寄居在充满儒雅文静气息的衙署里,当真要掀起一阵狂风暴雨。刘孝竑只负责接收侯大贵,后续当了撒手掌柜,特地指定了偃立成负责他的学习与起居。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偃立成惊讶发现,侯大贵却一改往暴躁的脾气,也没有被被打压管制的悖逆不满,反而显得颇为心平气和。无论背诵并誊抄红册内容或是打扫清理院落屋舍,来者不拒,样样依言而行,从无半点抱怨。基本上偃立成要求什么,他就做什么,不打折扣。这样的服从换作其他人,偃立成不惊讶,但落到曾为赵当世二把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骄横跋扈的侯大贵上,实在是破天荒的事。
当初侯大贵因过失职,被扭送来衙署强制反省学习,赵当世明确指使,在未得他亲自许可前,侯大贵吃喝拉撒一应都在统权点检院衙署里解决,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可出院半步,否则不但侯大贵、统权点检院之下各司人员均受连坐。
实话实说,与侯大贵朝夕相处几个月下来,偃立成对他还是颇为敬佩的。
可侯大贵是什么人,大口吃酒大块吃,豪横不羁惯了的主儿。清汤寡水吃个一顿两顿还能权作刮刮肠油换换口味,一连几个月顿顿不变,他如何撑得住。因此苦熬至今,原来壮硕甚至积起些秋膘的躯愣是瘦得小了一圈,往里路过供奉着佛像的侧堂,眼神中都不带上了由衷的敬意。
上行下效,稽察使杨绍霆算是刘孝竑的学生,自然本分不逾矩。宣扬使穆公淳本就自命清高、有羽化登仙之志,饭都快不吃了,当然不屑大鱼大。只有出施州卫大族的偃立成实在难忍没有油水的生活,偶尔托人带些鸡羊鱼祭祭五脏庙,但亦小心谨慎,浅尝辄止。
统权点检院下面总共管着三个司,分别是稽察处置使司、外宣内扬使司与统权使司。这三个司中任职官吏都不多,全安排在一个大院内分置衙署办公,故而平里公食亦是统一领用。作为院里最高领导人的大点检刘孝竑十分自律,很少沾荤腥。
偃立成无奈道:“大点检本人信佛喜斋饭,我们跟着也不敢铺张。”
侯大贵道:“筵席就罢了,你们这统权点检院清水衙门,我可不忍心让你们破费。青菜豆腐比和尚还规矩,吃了大半年,再多吃一次我可遭不住。”
偃立成道:“侯总管重获起用哦不,学习有成出关施展,衙门里本该置办筵席庆贺践行,怎奈侯总管走得急,这筵席先记着,下次必定找补回来。”
侯大贵听到这里,斜眼看着他,皱着眉点点头道:“你这话倒是在理的。”说着一伸手,把包裹抢到自己手里背在肩上,“这里头可都是我老侯的心血,可不能遗失了。”
“侯总管天资过人,这些子的进步我等都看得分明,辩就不必辩了,我甘拜下风。”偃立成连连摇手,“我只是怕你丢了包裹里的要紧物什,要是后主公问起来,你大可以把它们拿出作为勤勉学习的凭证不是?”
“嚯,还抬出主公来压我。实话告诉你他娘的,即便红册是你编的,你亦不及我更熟悉书中内容。若是不信,你我尽可以找个机会去主公面前辩上一辩,看看孰高孰低。”
偃立成马上笑道:“这说哪里话,我哪敢对侯总管你有半点不敬。在学习红册之余清院扫地、除草补瓦,体力行,可是主公亲口吩咐的事体,我只不过奉命监督罢了。”
陈威甫回道:“属下也不清楚,听爹说是受了主公的指派出远门,大少主他们也一样。至于去了哪里,爹他讳莫如深,属下也不好问。”
“几个月没出来见世面,许多事猜也猜不透、想也想不通。”
侯大贵听得是赵当世的委派,亦不追问,但喃喃自语。忽而一扬马鞭,大声道:“你们各司其职,我先走一步!”说罢,人马如影,迅捷如电,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哪里还把遭到阻拦的小插曲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