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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绘世(八千字)(2/2)

起一个人。但是——”

    “什么?”

    马屠抬起头,笑着说:“先生越是了不起,我便越是觉得先生不是真实存在的,使得我不禁去想,先生是不是我精神世界创造出来的存在。”

    叶抚手不由得僵了僵。但他隐藏得很好,马屠没有看到。

    “那,先生,你要带走这幅画吗?”

    叶抚摇头,“我不会。”

    马屠有些疑惑,“那你说不让我带走,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这幅画的主人,没有资格决定它的价值。”叶抚直白地说。

    马屠有些疑惑,“难不成先生你觉得何家有资格?”

    “何家也没有资格,我也没有资格。唯一有资格决定它价值的,只能是它的主人。”

    马屠皱起眉,有些犯难,“可是,它的主人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了。转世之身或许有,但找起来很麻烦。”

    叶抚站起来,笑着说:“需要找到他吗?需要的话,我带你去找。”

    叶抚的笑脸迎着一点微光,马屠瞧着不由得愣了神。那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叶先生似乎离自己很遥远,似乎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马屠跟着站起来。他比叶抚高,即便勾腰也要高,站起来便是低着头看叶抚。“虽然我知道先生你是非凡之人,但我真的确定原画主人是死了的。”

    叶抚背着手,大步向前,“有时候啊,让死人说话也并不难。”

    马屠有些疑惑这句话,但他还是连忙追上去。

    他们便一路同行向前。

    路上,马屠和叶抚说这幅画的如何如何好,叶抚同马屠说故事如何如何精彩。马屠并不愧疚自己双手沾染了太多鲜血,照样坦然地同叶抚相处,叶抚觉得马屠是错的,但并不会去说教他放下屠刀。

    他们看上去,也真像是并肩而行的朋友。

    从南大院的梅林里出去,叶抚领着马屠直接出了何家大院。在这样的时间里,没有人关心两个不起眼的路人角色的目的。

    出了何家大院后,叶抚回头看去,透过院门朝里面看去,说道:“现在的何家大院看上去真实多了。”

    “是啊,先前就是一幅画。”马屠说。

    叶抚想了想,叹道:“其实这样的何家大院更适合何家。”

    “他们可看不出这一点来。”马屠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叶抚说着,转过头继续迈步。

    马屠微微顿了一下,不知为何听着叶抚的那句话,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

    出了何家大院后,他们继续朝君安府西边前进。

    这条街上,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街上还弥漫着雾气,叫人看不到前路太远。迷蒙地清光从天上,落进来,在雾气当中折射反复,看上去像是走进了泛着光的云海。叶抚和马屠的声音是这里唯一的声音,一个温和,一个清亮。

    终地,出了这雾气的街道。

    再看去时,是一条人声鼎沸的街道,摆摊的、逛街的、开店的……吆喝的、嬉笑的……喧闹一片。头顶是晴朗的天空,温暖的阳光从上而下,照射下来,落在每个人身上,让他们看上去像是在发光一样。

    “这里是……”马屠很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穿过一片雾,便像是换了“人间”,从那冷凄凄到热闹非凡。

    “这里叫‘绘世’。”

    “绘世?”

    “嗯,描绘的‘绘’,世界的‘世’。”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叶抚笑道,“跟着我走便是。”

    说着,叶抚迈步踏进去。

    马屠边走边看,进来了一瞧,才发现,这里不管是摆摊的还是开店的,全都是在卖文房四宝以及字画文轩等等。全都是。越是瞧,马屠越是惊讶。因为,他发现这里卖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很有考究的。就像一个书生摆摊卖的字画,看上去都还很不错。最关键的是,这里的客人似乎都是很识货的,不存在着说卖得贵就觉得好,基本上都能说起自己的看法来。

    纸笔墨砚,字画书对,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马屠走一会儿,瞧下来,只觉头晕目眩。实在是各种各样的字画,文宝等等太多太多了,而且每一样都很有特点,都值得停下来瞧一瞧。若不是叶抚还在前面走着,他非要从头到尾挨个挨个看一遍。

    这种地方,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他嘀咕,“我走遍了大半个天下,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地方啊。”

    叶抚笑道:“总有些地方,是人轻易无法触及的。”

    “看来,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哈哈。”

    两人继续向前。

    一条街迈过去,在尽头处。他们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他看上去像是个乞丐。

    那个老头,蹲在地上,拿着一个石子,不断在地上划过去划过来。他跟周围光鲜亮丽的文化氛围格格不入。

    但马屠看见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悸动。他停了下来,不肯前进。

    叶抚说,“前去吧。”

    马屠问,“那个乞丐是谁?”

    “你没有听过何家祖上的故事吗?”

    马屠回想一番,陡然惊道:“他,他,他,他就是原画的主人?”他不由得捏紧了怀中的陈旧的画卷。

    “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叶抚笑问。

    马屠现在脑袋里一片浆糊,没法理智地去思考了。

    叶抚走在前,马屠跟在后。

    到了老头的面前后,马屠惊骇地发现,这个老头居然在用石头在地上画画,而且,画得非常好!非常好!他说不出来的好,那是自己达不到的好!几乎是见着地上画的瞬间,他就确定,这个老头就是原画的主人。因为,画中的神韵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马屠兴奋得颤抖。

    叶抚笑着对他说,“问问吧。”

    马屠激动地点头,然后开始说话,“前前前……前辈,请请请……问——”

    老头抬起头,食指竖在嘴前,“嘘……不要把我的画吵到了。”

    马屠立马闭口不说,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叶抚见着,笑了,他摇摇头,从马屠怀里把画拿过来,展开,铺到老头面前,问:“老人家,认得这幅画吗?”

    老头瞥了一眼,眼睛立马瞪大了,“这不是我的《白玉山下》吗?怎么在这儿?”他抬起头,瞪眼看着叶抚。

    马屠瞧过去,发现老头居然是个……斗鸡眼……两只眼睛挤在内眼角,颇为喜感。

    叶抚冲着马屠眨眨眼,示意他来说。

    马屠明确地知道这老头就是画的原主人了,毕恭毕敬,立马变得像个臭小子一样。“前辈,是这样的。这画啊——”

    话没说话,只见老头皱着眉问:“是你从何家那儿抢来的?”

    马屠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老头说:“你身上的味道,我一下就问出来了。”

    马屠立马嗅了嗅自己身上,“什么味道?”

    “抢劫的味道。”

    “抢劫是什么味道?”

    “就是你身上的味道。”

    “这很矛盾啊。”

    老头站起来,他很矮小,够到马屠的肩膀左右。他抓住马屠的衣襟,踮起脚,似乎要把他举起来,“臭小子,你干嘛抢别人的画!”

    马屠一下子急了,“前辈,那群人根本就不善待你的画啊!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幅画的深意,是侮辱,是亵渎!”

    “呸!关你屁事!”老头一口唾沫吐到马屠脸上。

    马屠一把抹掉,“前辈!他们真的——”

    “当年,那副画是老子专门给何之礼那小子画的。老子这一生,英俊潇洒,画功了得,可谓是风光到了极点,唯一遗憾的就是每个正儿八经的徒弟。老子见到何之礼后,看到他头顶上青光,后代中一定有了不得的臭小子,老子想收那臭小子做徒弟,但是当年深知自己命不久矣,没办法,就想着留幅画给何家,也勉强算是圆了我这辈子没有徒弟的缺憾。结果!”老头恨恨道,“结果被你这个臭小子搞砸了!混蛋,你懂个屁的价值深意。那副画唯一的价值,就是给我那没过门儿的徒弟指引前路!”

    “这……”马屠有些懵。

    老头吼道,“你个臭小子,你懂个屁啊,老子临死前苟延残喘才给徒弟画了副拜师礼,结果……结果……”说着说着,老头居然一把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被你**这个混蛋小子给搅黄了。我给你说,要是我那不知道生了没有的未过门地徒弟收不到这幅画,我把你皮剥下来画画!”

    马屠不知所措,在他看来,是他把这位自己憧憬的前辈弄哭了。他转头向叶抚求救。

    叶抚笑着安抚,“老人家,不要哭了。你的徒弟已经出世了,今年都十九了。”

    “真的?”老头一下子眼泛精光。只不过斗鸡眼看上去实在喜感,叶抚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真的。他叫何依依。”

    老头愣了一下,“是个女娃?漂亮吗?”

    “漂亮倒是很漂亮,只不过是个男娃。”老头奇怪的口音给叶抚带偏了。

    老头锤了锤胸口,“死而无憾了,老头子我啊,生怕这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画功失传啊。”说着说着,他转眼看向马屠,“你个臭小子,把画给我还回去!”

    马屠咬着嘴唇,感觉有些委屈,心里面好似有什么大山崩塌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憧憬的前辈是这个样子。“前辈。我——”

    叶抚笑着看向马屠,问:“现在你知道这副画的价值了吗?”

    马屠心灰意冷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原来,这幅画根本没有什么多了不起的价值,唯一的价值就是传给徒弟。

    “那,你还要带走吗?”

    “算了吧。前辈都这样说了,我要是还那么执迷不悟,就实在是愚蠢了。”

    “臭小子,你简直不可理喻。”老头道。

    “对不起。”

    马屠道歉后,转身将画交给叶抚,“叶先生,劳烦你帮我带回去,给前辈地徒弟。”

    “你不回去?”叶抚问。

    马屠微微仰头,有些恍惚,“我觉得,这里似乎更适合我。”

    “你要留在这里?”

    马屠微笑着说:“每个人都该有个归宿。”

    叶抚稍顿,呢喃,“归宿啊……”他笑道,“也想,你喜欢就好。”

    马屠吸了口气,转身看向老头,“前辈,你就放心让这些先生把画带回去吧。本来,也就是这位先生把我带到你这里来的。”

    老头的斗鸡眼忽然正了一下,瞧着了一眼叶抚后,又变成斗鸡眼。他点头,“可以。”

    叶抚握着名为“白玉山下”的画卷,笑着说:“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他再次问马屠,“真的不走吗?”

    马屠摇头,“不走了。”

    “行吧。”

    说完,叶抚转身,迈开大步,离去。

    马屠瞧着叶抚的背影,忽地大喊:“叶先生,以后一定要多交朋友啊!不要像我一样。”

    叶抚身形顿了顿,没有转身应答。他只是招了招手,便离去。

    老头站在马屠身边问:“为什么这说?”

    “因为我感觉叶先生挺孤独的。叶先生这样好的人,不应该是孤独的。”

    “孤独的人,总是相互吸引。”

    ……

    晚间。

    叶抚将藤椅搬到阳台上,躺在上面,沉沉睡去。

    他身后房间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幅画,画里是一条十分热闹的街道,街道的尽头,一个矮老头蹲着画画,一个高瘦书生在旁边看着。

    画的左上角,写着两个字——

    “绘世”。

    ……

    日暮的街道尽头。

    矮老头画完了,撑了个懒腰,顶着个斗鸡眼。

    高个儿书生就问:

    “这是什么画?”

    “你想学啊?我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