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无光地塌陷下去,应该是盲的。但她身上的衣裳倒还算干净齐整,并不像是乞丐婆。
李恒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口道:“戏很好,心中烦闷罢了。”
那老妪又道:“郎君心中的烦闷,我家主人或可稍解,不知可否楼上一叙?”
这老妪好笑,天家之事,何人能解?不过是江湖人胡乱夸些海口,然后拿些江湖上算命的把戏糊弄人罢了。
李恒淡淡一笑,“某之烦闷与困惑,岂是常人能解的,不必麻烦了。”
老妪吃吃地笑了,李恒这才注意到,这老妪倒有一口整齐漂亮的牙齿。甚至可以毫不怀疑地说,若仅仅只看那一口牙齿,说不定还以为那是一个美貌的妙龄少妇呢。
可惜那张脸,还有那嗓音,都十分可怖,同她那一口皓齿完全不般配。
老妪笑了一会儿,忽然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郎君所虑,不过是爱而不得,身份地位都是牵绊。我家主人就在楼上,郎君去看看也不碍什么事,去会一会又何妨?”
这一句话倒是猜得不能再准。李恒心下惊疑,问道:“你家主人是何人?”
老妪又笑了起来,道:“郎君何苦猜来猜去,去会一会,不就什么都知晓了?”
这绮月楼往来的人十分冗杂,王公贵族,乃至三教九流,只要有钱都可以进来。不过,单是见一见而已,这光天化日,绮月楼人来人往的,他一个男子,有什么可怕的?
见一见,也说不定民间多奇人,还真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他略一迟疑,便做出了决定:“如此,烦劳嬷嬷引路。”
那老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恒忽然发觉这老妪的举手投足都十足的优雅,当真不像是一个老妪。但看她的脸和皮肤,又觉得她的确并不年轻。
老妪往前走了几步,李恒又发现她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奇怪,应该是一条腿有问题,走起来一跛一跛的。
上了二楼,老妪引他到靠里的一个雅间,轻轻敲了三下门,低声道:“人已经请到了。”
“请进罢。”
里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好似有些耳熟。
李恒推门进去,在看到那坐在桌前品酒的男子时,不觉大吃了一惊:“二哥?”
与李恒不同,李恽在看到他的时候一点惊讶也没有,只是淡淡地一笑,将酒盅放下,站起身来:“太子殿下,别来无恙乎?”
自从那一年大哥遇难,澧王便被赐了府邸,从此搬出了太极宫。虽然澧王的爵位还在,但他几乎就此被剥夺了一切参政的权力,也不许他再上朝,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闲散亲王。
而李恒却一直都住在皇城里,因为介怀大哥的事,他也一直没有再去看过这个二哥,说起来,兄弟俩倒有好几年不曾见面了。
见是二哥,李恒便不再想同他聊下去,淡淡一揖,“恒一切尚好,有劳二哥记挂。二哥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恒便告辞了。”
“哎——”李恽连忙拦在前头,“咱们兄弟俩难得见上一面,不如让恽陪着你喝上几杯,聊以忘忧。恽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恽当年难道又不是爱而不得么?”
说到这爱而不得,二哥当初痴迷陛下身边的刘宝林,李恒是知晓的。说起来他们兄弟的感情可都够坎坷的,一个爱上父亲的妃嫔,一个爱上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李恽见他好像听进去了,从桌上斟了一杯酒递到他手里,“宥儿,这些年来,恽心里一直都不好过。当初那件事……不管你信不信,恽的确是不知情的。恽若是提前知晓刘清清出手会那样狠绝,恽一定会拦住她的……”
他叫的是宥儿,他小时候的名字。曾几何时,他们三兄弟一同在学堂里读书习字,他和恽两个功课总是不及大哥,又贪玩,两个人偷偷地在课桌底下画小人,然后被先生抓个现行,一起罚抄写《孟子》。
他年纪小,写字又慢,总是写不完,于是从恽已经写好的纸张里头偷拿几页。恽是知道的,可也不苛责他,只是无奈地叹一声“宥儿!”,然后又默默地多抄写几页。
恽并没有养在母亲身边,所以相处的时间也相对要少一些。李恒一向和大哥更为亲近,可到底是亲兄弟,和恽之间也有过许多的少年回忆。
大哥已经不在了,他曾经怨恨过二哥,亲兄弟为何要下这样的毒手。可日子久了,慢慢的怨恨也就淡化了,到底这世间,也只有二哥和他是真正血浓于水的至亲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