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为什么单单就不到多莫部了,随后就有消息流传出来,如今那些个几乎是垄断着北地行商的九姓胡大商贾们都搬到龙门县了,听说龙门县里把他们安顿的且是好,办这事儿的人就是现今的饶乐司马,以前的龙门县令唐成,正是他发的话禁绝了对多莫部的贸易往来。
至于唐成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起因简单的很——族长多莫高得罪了他,且是现在还派有两千兵把人给围着,说来大家都是受了族长的连累。
独特的社会形态下饶乐各部族之内上下尊卑区分的极为严格,既然根子是在族长身上,普通的牧民百姓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但随着每一天过去,随着计划外的牧草被大捆大捆的消耗,丝丝不满在焦操心绪的发酵下蓬蓬勃勃的生发起来。
饶乐都督府,露台。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站在这无遮无挡的都督府最高处,扑面而来的风里已有了几分凛冽的刚劲儿,但凭栏而立的多莫高却对此浑然不觉,眼神只是居高临下死死盯着远处的两个黑点。
这两个黑点便是两处营盘,学着唐军的例,饶乐五部每番出动也各自擎旗,这两个黑点便一为苍狼,一为肋生双翅的飞狼,苍狼代表着饶乐五部中的俙索,飞狼则是沙利部的标志。
沙利部是在四天前到的,更远处的俙索部也仅仅只比他们慢了一天,而今双方便间隔着四五十里成犄角之势扎营在都督府外。
与多莫高此前的预计一样,尽管都督府外的那个土围子实在是不堪一击,但相互忌惮着对方的沙利与俙索两部谁也没先向都督府出兵;但与他的期望不同的是,这两部也没有如他所愿先掐起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几天里或许连同多莫高在内的三个部落长都在想着这句同样的话,是以本该是一触即发的火爆形势居然硬生生的又拖出了堪做余韵的平静。
图先及措平两部的确是派了人来——每部两千人,看到这“寥寥”四千人的时候,满嘴牙都咬碎了的多莫高只能无奈的放弃参与争王的美梦,现在他就想着该怎样把手中这座都督府,尤其是都督府里那面铜鼓卖出个好价钱。
火中取栗,他知道不管是沙利还是俙索都抗拒不了诱惑,都督府或者还可罢了,府里的那面铜鼓可是传承了数百年、饶乐奚族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圣物,它不仅代表着奚王的威权,更是奚人公认的受狼神所钟的象征。
跟唐朝廷的诏书比起来,这面硕大厚重的铜鼓才是真正的奚王象征,甚或它已经超越了象征的意义而成为召唤聚拢民心的无双利器。没有一个有志于奚王大位的人能忽略它!
李诚忠被“劫掠”而走曾让多莫高暴跳如雷,而他闻知这一消息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到都督府里查看铜鼓,还好这面铜鼓没被带走,否则多莫高必定会亲自领兵追赶唐成一行。
过去的三天里沙利及傒索两部均已派遣了使者过来,而且还不止一轮,只不过他们都太吝啬了些,无论哪一方的出价都还远没达到多莫高期望的水平。
卖一头牛一腔羊都还要有三分利,想做奚王,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看着远处那两个小黑点儿,心底陡然生出一丝快意的多莫高冷冷的笑了。
恰在这时,一个年过五旬面容温顺的老奚人快步走了过来。
多莫高依旧静静的看着前方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什么事?说”
“三位族长到了”,这老奚人显然知道那三位族长是为何而来,也知道这正是最让多莫高烦心的事情,为免触了霉头,他的声音益发的恭顺,“三位族长如今就在下面,不知要不要见?”
又为的是牛羊军器之事!多莫高现在真不想见这三个一心只盯着本族小利益的蠢货,但他同样知道当下的自己实没有拒绝的本钱。
“带他们上来!”,烦躁摆手的同时多莫高油然想到的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随之狞笑着恨骂了一声,“唐成,等老子腾出手来非得活剐了你!”
多莫高欲剐之而后快的唐成根本没时间猜人心思,他现在很忙,非常非常忙。
在唐成后世读史留下的印象里,总觉得古代的游牧部落就跟中原地区的农人百姓一样自给自足的程度很高,应该对外部世界的依赖不是那么强。及至他出任龙门县令之后感受到的也同样如此,只是没料到一进入战争状态之后,这没什么出产的饶乐就跟睡醒了的猛兽一样胃口大的填都填不饱。
在这么个背景下,商贾贸易就发挥出了远超其预计之外的威力,也是在有了这亲身经历之后,唐成才总算真正理解了后世里美国的大军火商们何以会有如此庞大的权势及全球影响力。
作为河北道观察使边境贸易的代理人,手握北地第一大商贾群体九姓胡的庞大行商网络,兼具有锁阳关的通关封关之权,对于现在的饶乐而言,他的影响力已无需多言,而作为一个在唐朝官场历练了好几年的穿越者,唐成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再也没时间去听李诚忠讲古了。
现在的他就如同一只忙碌不堪的蜘蛛,借由手中的商队为线,一点点开始编织起构想中的网络。
以前跑晋阳见闵潜,派来福联络九姓胡时唐成为的只是自己和龙门,当时做这些事时何曾有半点想到过饶乐?但人生就是如此,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当下正在做的某件事情将会对三年、五年、乃至十年以后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重大影响,但这种影响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当下决定未来,这就是属于人生的蝴蝶效应。
“从你族中选出来收集消息的那些人可都派下去了?”
“昨天他们已经随着商队动身了”,答话的是图也嗣,此时的他再没有半点一年前的富贵公子模样,端坐在唐成帐幕中的书案后俨然一副书吏模样。
闻言,唐成点了点头后拿起今天将要起行的商队名录及货单细看起来。
图也嗣静静的等着,直到唐成将名录及货单看完之后才开口道:“司马大人,多莫部那里是不是该松松手儿了,紧了这么些日子他们那边的气氛已经不对了,毕竟是紧贴着咱们的,万一狗急跳墙……”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是该松松了”,唐成放下手中的竹纹纸沉吟了一会儿后道:“多莫部共有四族,多莫高亲领的那一族就不说了,在其它三族里找一个素日跟他关系最为疏远的把商队放过去,跟领队们都交代好,做这一族生意的时候不得额外加价”
挑拨分化!图也嗣会心一笑,只做不知的继续问道:“部与部之间的区隔倒还容易些,这一部之内族与族却就难了,若是那三族有浑水摸鱼的怎么料理?”
“多莫部各族的人数及牲口的约莫数字不都已经收集上来了?既然有数字就要会用,你据此数字大可定出相应的货物供应及牲口收买量,只要这个量不变,即便这一趟有浑水摸鱼的,到下一趟时不用我们费心,被选中的那族人自然会将摸鱼的给清出去”,言至此处,唐成脸上油然露出了一个冷笑,“利之所在亲如父子尚可反目,遑论同一部落之人”
“是”,将唐成这句话牢牢记在心中后,图也嗣续又问道:“那腰刀等军器的供应大人以为当什么时候放开?又该用什么章程来放?这几天进出饶乐的商队头领们都会问到这个,看样子也是等的心急了……”
正说到这里时,郑三从外面走了进来,禀说外间有客来访。
客人!唐成闻言向图也嗣摆摆手后走出了帐幕,迎面就见河北道观察使府二管家闵苏安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华服奚人站在前方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