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浔辨不出他这话是真是假,有些啼笑皆非,对他道:“你要娶高门女的话,的确是要费些周折,却不需因为我而为难。”
这是她的心里话。
她对他,始终明白他是愿意守护她到最后的人,想起、相见时,总是满心的暖意、感激。她不曾全心全意地痴恋过任何一个男子,经历、遭遇都不允许她有那份闲情、憧憬,面对的从来都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不曾体会过两情相悦浓情蜜意,却也清楚,只凭一份感激,不足以成为支撑一段姻缘的理由。
如果在一起能让彼此更好,她愿意嫁;如果这件事于他是无足轻重了,她绝不强求。
这一世,只想看他过得好。
不再成为他一世的牵绊、遗憾,她做到这些就可以了。
是他让她懂得的,这世间情意弥足珍贵的一种,是静静守候,默默付出,而非以自己的立场去要求对方怎样。
至于她自己,嫁他也可以,终生不嫁也可以。嫁人之后的日子,于她只有疲惫。没有他这前提的话,她早就想法设法为不嫁铺路了。不嫁人,守着祖父祖母,把叶鹏程、彭氏踩到再无可能翻身的地步,日子也能过得清闲惬意。
真的,这两条路,怎样都好。
裴奕慢条斯理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嫁不嫁两可?”
叶浔沉默。这次自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默认。
裴奕白皙好看的手轻抚着小鳥的羽毛,“那可不行。我不放心。”
叶浔想瞪他,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却不可控制地微笑起来,“不跟你胡扯了。”
裴奕笑意更浓,“这可不是胡扯,表兄妹说几句体己话罢了。”
叶浔服了,索性捡回自己的问题:“你倒是告诉我啊,那位贵人是什么人?”
裴奕只是道:“在朝堂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答案已足够叶浔恍悟一些不解之处了,“跟这样的人物讨生活,岂不是很累很危险?”
“天子脚下,谁的处境都一样。”裴奕笑容微敛,“看起来是一派繁华,其实处处暗藏凶险。”
叶浔迟疑片刻,还是轻声劝他:“那你也尽量不要去做太凶险的事。”什么人的血都是热的,见多了却会让人从骨子里变得冷酷、寂寞。
她的神色分外诚挚,眼底含着一丝担忧。裴奕微眯了眸子,笑,“我尽量。”
竹苓取来药箱,裴奕找出了两种药,细心地给小鳥医治。
叶浔让竹苓取了个鳥笼过来,“先委屈它几天,伤愈后再说。”
裴奕则想到了她初进门时的小小尴尬,不由唇角上扬。
柳阁老返回来的时候,鳥笼已挂到了廊下。明知两个孩子已经相识,还是一本正经地给他们引见,对叶浔道:“这是你裴表哥,裴奕。”又对裴奕道,“这就是我那外孙女,你的表妹。”在别处相识没用,在这里搭上亲戚的关系才算数。
叶浔与裴奕俱是心生笑意,面上则像模像样地见礼。随后,叶浔让外祖父与裴奕说话,自己去了内宅,陪着柳夫人配制香露,闲话家常。她自然是希望裴奕能陪外祖父大半晌,这样一来,她也能偷得半日闲,离算盘、账册远一点儿。
事实上她也的确如愿了。
到黄昏时,柳阁老命丫鬟将酒菜摆到莳玉阁去,还让叶浔的大舅柳岷江作陪。
前来请安的柳岷江就笑起来,“看起来,是要喝几杯了。”
江氏笑道:“难得爹爹兴致好,你快去吧。我和阿浔陪着娘用饭。”
柳夫人也笑眯眯的点头,“去吧,别喝醉了就成。”
柳岷江恭声称是,去了莳玉阁。
叶浔吃饱之后,有些倦了。她没骗祖父,昨晚真是没睡好,梦里都在打算盘。转到东次间的大炕上,想着躺一会儿再回房,却不想,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醒来时,叶浔发现自己面朝墙躺着,身上盖着锦被。感觉暖暖的,熏香也特别好闻。她懒得动,又闭上了眼睛,想再赖一会儿。
静谧而温馨的氛围中,她可以听到针线穿过布料的轻微声响。外祖母这几日在给她做一件春裳,每晚都要在灯下忙碌好一阵子。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叶浔知道是外祖父回来了。
柳阁老进门来,看到躺在大炕一侧的叶浔,低声道:“阿浔怎么睡这儿了?十几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柳夫人亦是笑着低声回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在书房枯坐两日,换了谁也受不住。你就不能慢慢来?”
“我也想慢慢来,平日不是忙么?”柳阁老坐到炕几的另一侧,问道,“叶家那边还没个信儿?”
“没有。”柳夫人叹气,“不是有喜事么?叶鹏程添了一房妾室。”
柳阁老不怒反笑,“他倒是心宽。也没事,有他哭的时候。”
柳夫人沉了片刻,又是叹气,“你想整治他是容易,可他却一定会因此迁怒世涛、阿浔。世涛还好说,阿浔终究是个女孩子家。”
柳阁老语声温和如初,“迁怒好啊,他敢刁难我的外孙、外孙女,我就迁怒他。不是看着他父亲的情面,我能容他到现在?”喝了口茶,又道,“眼下都闹到这地步了,他若还是不当回事,还想依仗着景国公大事化小,我就真要给他个教训了。至于阿浔,不确定她能过得好,我绝不让她回去。在我们跟前多住一段日子,也能将婚事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