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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从你把我救活,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认定了这一点。”
苏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着头,任由夹在指尖的香烟默默燃烧,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老婆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那个时候,我多少算是个有钱人。生活在帝国内域,有一整套豪华别墅,银行里有一大笔存款。就算是什么也不做,每年光是利息就够我花用不尽。”
莫邢馗仰靠着墙壁,凝望着头顶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完全沉浸在对过去的追忆当中。
“我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唯一的女儿身上。给她最好的教育,她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我感觉自己欠她很多,想要把一切都弥补回来。可是我错了,事情永远不会按照你的想法进行下去。她身边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朋友,都是些不折不扣的贼胚、流氓、渣子。她学会了吸毒,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连续几天都见不到人影。我开始狠下心来想要好好管教,她却嘲笑我是躺在她妈妈遗产上面混吃等死的懒鬼。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她不再管我叫“爸爸”,甚至直接从手机里删除了我的通讯号码。”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我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但绝对应该是一个好父亲。我给了她一切,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收获。我和女儿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再也没有她小时候那样的温馨甜蜜。直到有一天,警察打电话通知我,说是她因为吸毒过量,死在了医院里。”
“那个时候,我完全傻掉了。什么责任啊!义务啊!愤怒啊!统统不见了。我感觉自己一夜之间老了很多,我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及时制止她?为什么给了她太多的物质,却从未想过她需要一个真正的父亲。有些东西是钱永远无法替代的。这个道理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弄明白。然而太晚了,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心灰意冷。我想死,却不想自杀。于是选择了成为雇佣兵,把一切财产都捐了出去。”
莫邢馗很平静,苏浩却话语当中听出一丝苍凉。
“你拥有一种奇特的能力。”
莫邢馗叹了口气,说:“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我患有很严重的器官衰竭症,必须在规定时间里持续注射生物激素。我不知道你在手术过程中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我再也不需要那些装在真空胶管里的药水,也不用每天都拿着注射器朝自己胳膊上扎针。也许,你是一个非常高明的医生。毕竟,要进行这种手术,只有皇家医学会里的人才有资格。但你显然不是,那些人也永远不会来木叶镇。他们就算是犯下违逆帝皇的重罪,也仍然有着重要的利用价值。”
苏浩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一口接一口慢慢吸着香烟。
“肯森和我交换过意见,他的想法跟我一样,都觉得你是个好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莫邢馗的表情很是感慨,带有上年纪人特有的温和与友善:“不管你究竟是谁,曾经做过什么,你都是我们的朋友。其实,有些事情你不用背着我们。需要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帮你动手。把烦恼和痛苦埋藏在心里,是非常愚蠢的做法。你得把它们释放出来,重新在心里装进一些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东西。我们都犯过错误,关键不在于如何忏悔过去,而是必须正视现实。”
苏浩依然没有说话,夹在指尖的香烟已经快要烧到尽头。
有那么几秒钟,莫邢馗觉得似乎是在苏浩眼角看到一缕晶莹的闪光。它出现的是那么迅速,那么微妙,从眼眶边缘刚刚渗出的液体仅仅只存在了一瞬间,就立刻消失。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证明它的确出现过,却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
村长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家伙。当然,这种美德究竟是因为恐惧而产生?还是村长本人大脑的原始意识所支配?的确值得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在规定时间里,他弄来了足够多的锆石。为了满足苏浩需要的数量,村长带来的锆石足足装满了两辆平板车。他生怕因为数量不足,惹恼了这些穿着奇特的陌生“勇者”。反正,褐红色的石块不值钱,荒僻山脉谷地里到处都是。
血肉传递的信息证实了这一点。包括此前被杀的村民,记忆细胞里都有关于那个红色山谷的相关部分。在苏浩的命令下,莫洛施村的其余村民把所有收集到的矿石打包,用绳索捆紧,暂时摆放在卡卡的小木屋里。
村长左手断指部位裹着厚厚的棉布。他弓着腰,满面媚笑站在苏浩面前。
“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苏浩这句话,使村长多少摆脱了一些内心恐慌。然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却使村长在惊愕之余,感到了突如其来的狂喜和幸福。
苏浩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帝国银币,放进村长的手心,言语温和,带有显而易见的鼓励成分:“我不会让你白白做事。拿着,这是给你的。”
圆形银币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金属光泽,被机器冲压出来的标准外观,在村长看来简直就是最完美的艺术品。银币正面的双头鹰看起来凶猛狂暴,北面的皇帝头像充满威严。虽然这个空间领域也有类似的金银货币,制作工艺却很粗糙,远远不如这枚银币光滑,握在手里也感受不到表面凸起的图案,只有一片令人很不舒服的刮刺感。
即便这东西只是普通的金属,其价值也远远高于空间领域的其它货币。何况,它表面浮泛出来的银亮光泽绝对无法作假。它的确是银质,非常值钱。
站在周围负责运送锆石的其他村民慢慢围拢过来,用羡慕嫉妒的目光盯着村长手里那枚银币。想要发财,是每个人的共同欲望。很快,村长周围已经响起一片赞叹和惊讶的声音。老头顿时感觉到威胁,连忙把手里的银币紧紧捂住,丝毫不肯放松。
苏浩微笑着,堆积在脸上的笑容明显是公式化,没有丝毫感情,却对这些人产生了出乎意料的诱惑效果。
“我喜欢和懂规矩的人打交道。只要愿意服从命令,按照我说的去做,你们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苏浩立刻成为所有村民注目的焦点。他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用足够让所有人听见的音量说:“谁能带我去一趟荒僻山谷?我想亲眼看看那些红色的石头。”
争先恐后的回复者多达好几十个。再也没有人把苏浩他们与杀人狂联系在一起。也许,他们的确是魔鬼,却是那种非常讲道理的魔鬼。杀人都需要理由,这些陌生人也不例外。如果不是赤森和普罗的家人当时想要争抢那头棘熊,他们也不会当场痛下杀手。当恐惧心理被利益占据,很多原本的仇恨,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这些陌生人其实不是我们的敌人。卡卡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还活着,是这些陌生人的朋友。尤其是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他们从未抢劫或者占据过任何东西。他们甚至很懂礼貌,讲规矩。
村长手里的银币就是证明。
只要有钱,就算是把灵魂卖给魔鬼,也没什么大不了。